徐小七答應一聲,提著燈籠折回方府,王發祥靠的牆壁邊上,感覺渾身一鬆,一股無比輕鬆的感覺湧上心頭。
……
方從哲今天召集下人點檢家財,又叫下人管事們預備聽他訓話,確實已經是準備離京。
近日來,東林黨為首的一些言官連續攻訐於他,言詞並不算猛烈,還算留著餘地,方從哲內心卻是明白,這是東林黨內的溫和派給自己提的醒,若是不趕緊去位,自己走人,恐怕更厲害的還在後頭。
為官當政多年,方從哲知道朝廷的黨爭就是如此,自己此前做再多的事也是枉然,要緊的是現在他已經成了人家的絆腳石,他確實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不過離京之前,他尚需見幾個人。
燈燭突然搖動,方從哲書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布衣的清瘦男子在長隨的引領下進入書房之中。
獨掌大明內閣數年,調和諸黨,權勢曾經傾蓋天下的方從哲居然從書案後起身,做了一個十分客氣的肅客手式。
“小人如何敢當。”來客身形瘦長,臉容狹長,臉上的表情則是自信與狂放兼備,同時眼神中閃爍著十分精明的光芒,這是一個氣質不怎麼討人喜歡的人物,但不論是誰,見著這人之後也會認為這是一個聰明人,就算是在和當朝首輔客氣的時候,儘管只是一介布衣,這人卻仍然難掩內裡的狷狂。
方從哲的性格是儒雅溫和,從不咄咄逼人,對這樣的人物他應該並不欣賞和喜歡,但在他臉上不得不露出欣賞的表情,他笑著道:“以一布衣而操控天下之事,汪文言,老夫很欣賞你的膽氣和擔當。不論如何,這一次楊大洪等人衝入禁宮,不懼內監毆打奮然一路向前,直到將天子擁至乾清宮,山呼萬歲,至此,定下了大義名份。光是衝這一點,你就能名留青史了。”
汪文言聞言十分高興,臉上難掩得色神情,說道:“小人一生最得意之事,莫過於此!”
方從哲道:“你是與司禮監的王公公交好麼?”
汪文言坦然道:“在下確係王公公關照,同時也是與東林諸公交好。”
“此前,挑動齊、楚、浙三黨內鬥的,也是你的手筆吧?”
“這……正是。”
三黨內鬨是在清掃東林勢力之後的事,萬曆四十六年京察,三黨把持朝政,把東林黨的骨幹勢力一掃而空,只有一些大佬還留在朝堂,這事齊黨做的有些過火,成為眾矢之的,三黨內部也開始出現裂痕,結果被汪文言抓著機會,在三黨內部做了一些手腳,挑動了三黨的骨幹內鬨,結果把三黨聯盟弄的元氣大傷,好多骨幹退、黨,三黨只剩下楚黨和浙黨,就算是底蘊很深的浙黨也弄的元氣大傷。
方從哲接的是沈一貫的衣缽,畢竟也是浙黨的首領,此時他並沒有詞色俱厲,但一聲聲的逼問之下,剛剛還一臉狂傲的汪文言已經有些緊張,額角也隱隱出現汗水。
“此番使東林諸公擁立今上成功,也是汪文言你大功告成之時。現在要做的,就是使老夫去位,然後由劉季晦接老夫首輔之職,是不是?”
“小人不敢。”
汪文言有些懼怕,這些事確實都是他的手筆,但他自認為做的很隱晦,只有本黨之中寥寥的幾個人知道內情,但他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首輔知道這些,又不知道方從哲為什麼要在今日召見自己,然後當面說這些事。
“文言你做這些事,有的心細,有的膽大,心不細無謀劃,膽不大則事不成,膽大心細,曾為獄吏,熟諳本朝故事吏情,這樣的人為東林那群書生背後的謀主,說實在的,老夫亦為他們慶幸。不過,君不密失其位,臣不密則失其身,文言你日後還需再縝密些才好。”
汪文言起身拜道:“閣老金玉良言,小人拜服。今日之後,除了江陵相公之外,小人還獨服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