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再至,瀋陽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必須要用兵了,包括營兵在內都是清楚,二十六日晚間,幾乎所有家在瀋陽城的營兵都回了家與家人告別。
那些光棍也儘可能的把自己口袋裡的銀子用出去……兵兇戰危,這一仗誰都感覺好懸,銀子裝在身上誰知道會便宜了誰,不如用乾淨了算球。
愛喝酒的三五成群,他們也去不起好的酒樓,便是聚集在那些掛著酒招的小酒店裡聚齊了,切點豬頭肉,配一點黃豆,花生米,酒倒是難得的要好喝,各人都是不停的喝,平時再小氣的人也是要在今晚喝個夠本。
這等事原本應該厲行禁止,可是沒有哪個將領會在這個時候多事,只是到了時辰就會有軍官帶著家丁出來,把一營營的兵都趕回去早點睡覺。
杜松已經下令,明早二十八日就起行,全軍開拔,一起往撫順關去!
楊義謝絕了幾個去嫖的營兵的邀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虛耗體力,不過他心中煩悶,也是找了幾個兄弟,各人湊了銀子,在小酒館裡要了幾個菜下酒。
酒聞著很香,下嘴很辣,入喉更辣,這等酒說是上等的燒酒,其實是十分粗糙的劣酒,楊義在廣寧時好歹是打行的頭目,吃香的喝辣的也不在話下,這酒喝著十分不爽,但他的心境很消沉,說是喝酒,倒不如說是緩解自己的愁緒。
這幾天楊義一直有大逆不道的念頭,上頭朝廷當家的皇上,那些閣老,尚書,說起來是天上的人物一樣,這些人就真的不知道遼東這裡軍戶和邊軍的苦楚?
說是募兵,其實遼鎮兵原本就是有不少軍戶入營當兵,原本各家都有幾十畝地,吃穿用度不愁,遼東在幾十年前除了養兵之外,還能上繳國家七十萬石糧,這可是都司軍戶們的糧食,豈是容易得來的?結果到萬曆年間,七十萬石改為十七萬石,然後又年年減少,估計到現在不僅不能上繳,還得年年從關內調糧食進來。
糧沒有,衣著不繼,當兵吃糧銀子和糧食又都被剋扣,武器也差,戰馬疲瘦,這些上頭的人就真的眼瞎看不到?
這樣的仗還逼著大夥去打,難道這些小兵的命就是不命?
“喝酒,這個鳥世道,別的都是假的,只有這酒是真的。”
彷彿聽到楊義心裡的話,成方喝的醉醺醺的,嘴裡已經開始沒有把門的了。
“你狗日的少說兩句。”楊義罵了成方一聲,他看到成方的媳婦剛剛把成方送來,女人兩眼全是淚花,拼命往成方的鞋裡塞著破布,誰都知道這玩意鳥用沒有,沒有好的軍靴,這樣積雪未化盡的道路上行走,到了晚上鞋子就和泡在冰水裡一樣,成方的老婆已經懷了孩子,肚子挺的老大的蹲下給他塞布片,想到這樣的場景楊義心裡也是難過,他還知道成方是因為沒留下足夠的銀子給老婆,出來喝酒還是楊義給他墊的錢,成方怕是自己有了意外小孩養不大,那樣他就算是斷了香火,當了鬼也沒有人給他上墳,楊義自己心裡也有這樣的擔憂,沒有血食就是孤魂野鬼,真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這時李明禮和周大牛兩人也一併走過來,周大牛一臉愁容,他家裡的負擔更重,老孃的背已經駝了,每天還幫人家漿洗衣服賺幾個飯食錢,還有老婆和一個兒子,若是他死了怕是一家老小都得餓死,上頭關下來的餉錢和糧食又是那麼少,怎麼能叫人安心。
各人中只有李明禮是條光棍,臉上神色也是樂呵呵的,走來喝酒還扛著他的破木杆槍,他的銀子倒不嫌少,夠自己平時喝酒就成,況且李明禮愛耍錢,也經常賭贏,除了楊義之外,就是這個光棍銀子最多,他年紀也小,當兵剛剛夠格,倒覺得每日夥著一群人閒逛比在宗族裡受拘管有意思的多。
“各兵都回營了。”眾人剛聚齊沒有多久,一陣鑼聲響起,城中各處都是有將領帶著人騎馬經過的動靜,所有的營兵都漸漸回營,有人紅著眼,有人無精打采,有人打著呵欠,還有不少人喝醉了,走的東倒西歪,要麼就蹲在路邊嘔吐著,還有人跳著腳罵娘,也不知道在罵些什麼。
將領們除了叫人回營,也是正式宣佈訊息,明早辰時前各營都要開拔,早晨做了早飯後還要發行糧,每人都發給一些炒麵和米糰子,這些米團都是糙米制成,做熟了之後再晾乾水份,搓成飯糰,每人都有一些,未來三天之內,除了將官和家丁之外,這些營兵在未來幾天只能喝冷水就著這些乾糧充飢解渴了。
“這狗日的世道!”楊義站在營門前,燈籠下是翻漿上來的黑土和髒汙了的積雪,看著行屍走肉般三五成群回營的夥伴,看著他們手中粗劣的兵器和身上毫無用處的罩甲,楊義又是恨恨的罵了一聲,他只盼著眼前這一切早些結束,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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