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故去那麼久的人含笑凝視,劉太后感覺到心都擰在了一起。她合上了畫軸。
“你們是,怎麼畫出來的?”太后緩緩問道。
“是張道醫幫孫兒追憶起來以前的事,我才重新又想起了母親的容貌。原來我和她生得這麼相像。張道醫說她會以男轉女,先照我的模樣畫出了一個女子出來,然後又讓我看哪裡像、哪裡不像,把不像地方一一改過。就畫成了這副畫像。”
“她……,是如何幫你想起從前的事的?”自從季淑妃去後,太后將陳祐琮抱過來養。剛開始的時候陳祐琮思念母親,日夜不寧,後來生了一場重病,病好之後彷彿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絕少再提自己的母親。這些事情,太后都記得十分清楚。
“張道醫說,人若遇到了傷心事,通常比高興的事記得更清楚。但太過痛苦的事,反而會被人遺忘。這是人對自己的保護,否則就活不下去。對於孩子來說尤其如此。但是那些遺忘的事,並沒有完全消失,只是被壓在了心輪之下。腦子雖然忘記了,心卻還保留有印記。她試著幫我連結起眉心輪與心輪。有許多孫兒以前苦思冥想也記不得的畫面開始湧到這裡。”陳祐琮說著指向自己的額頭。
眉心輪主掌智慧和理性。心輪主掌情緒和感覺。
太后聽了慢慢點頭:“她還有這個本事。”
“還請皇祖母不要怪我擅自主張。”
“懷念自己的母親,是人的天性。我怎麼會責怪你?倒是孫兒你,怪祖母嗎?”
陳祐琮吃了一驚:“孫兒怎麼會怪皇祖母?”
“你會不會怪皇祖母沒有護好你的母親?讓你成了沒孃的孩子?”
“祖母!”陳祐琮跪了下來,垂首陳情:“若不是有祖母慈愛護佑,孫兒哪裡能好好活到今天?我這條命,不但是母親給的,更是祖母給的。很多事情,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心裡都明白!”
“那你也明白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了?”
“是!”陳祐琮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握成拳,關節發白。
“是居於乾西荒宅的廢后崔氏將你引去,告訴你的吧?”
“是!”陳祐琮的回答仍舊非常簡短。
“你前幾個月,寢食難安,痛苦難當,自殘自傷,也是因為知道了生母死因的緣故吧?”
“是!”至此陳祐琮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強忍著沒有掉落下來。
“那你為什麼沒有來告訴祖母呢?”說到這裡,劉太后的聲音裡也充滿了悲痛之意。
“我怕祖母擔心、為難。”陳祐琮聲音低啞。
“你那個樣子,我就不擔心了嗎?你知道祖母看著你一天天瘦下去,神思恍惚,還要硬撐著每天去跟那些大學士講學,去承擔那些繁重的課業,到御前去應答,祖母有多擔心?祖母偷偷掉了多少次眼淚你知道嗎?”
“祖母!是孫兒錯了!孫兒不該隱瞞祖母!”陳祐琮膝行向前,雙手扶住劉太后的膝頭。
劉太后拿著帕子拭去了眼淚,將陳祐琮扶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祖母知道你艱難。所以你不想說的時候,祖母並沒有逼問你。但是以後有什麼事,要跟祖母商量。有祖母在,總還能護著你。”
“我明白祖母的心意。但是現在孫兒長大了。以後該是我護著祖母了。”陳祐琮用手握住祖母蒼老的雙手。
“好孩子!好孩子!”劉太后心中百感交集。
“我護著你”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劉太后在這之前還從未聽到哪個人對她說起過。雖然她為先帝生兒女育,先帝卻對她若即若離。她的兒子陳見浚做了皇帝,卻一心寵信金鈴兒,對母親敬重卻疏遠。只有這個孫兒,和祖母十分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