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浚要自己親自寫廢太子詔書,寫了改,改了寫,一直拖了半個月,也沒有完全寫好。
金鈴兒看廢儲之事一步一步推進,再差最後一步,就跨過這個門檻了,陳見浚卻遲遲沒有動作,不免擔憂氣惱。
晚間陳見浚又到安喜宮安歇的時候,金鈴兒就直接問道:“廢太子的詔書,陛下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發?”
陳見浚並不看金鈴兒的眼睛,道:“草稿已經有了,待我找人謄寫清楚,就可以到殿上釋出了。”說著這些的時候,陳見浚心裡一陣陣發緊,只道金鈴兒嫌他拖延,又要衝他發脾氣了。
誰知等了半天,也沒見金鈴兒說話,轉回頭看時,卻見金鈴兒面色晦暗地坐在對面,兀自垂淚。
“這又是怎麼了?”陳見浚頭大地問道。
“這段時間,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金鈴兒慘然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兩眼一閉去了。反正人死如燈滅,以後金家眾人過得怎麼樣,我也管不了了。放心不下的,唯有陛下。到時候留下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陳見浚聞言內心大慟,走過來坐在金鈴兒旁邊,握住她的手說:“就算是這一段時間身體不舒服,好好調養就是,哪裡就死呀活呀的。你只管放心,你會好好的,金家也會好好的。只要朕活著,你就好好活著,一直在朕身邊陪著朕。朕還沒要死的時候,你也不許死!”
“好!”金鈴兒哽噎著點頭。
這兩個人兜兜轉轉,有過如膠似漆的時候,也有過雞飛狗跳的時候,到現在卻有一種老夫老妻,相依為命的感覺。
“朕明日就將廢太子詔書擬好,擇日昭告天下。”陳見浚下定了決心。
丁未年十月廿七日,宜修造、遷移、訴訟,忌安床、求醫、破土。
陳見浚令袁鴻捧著廢太子詔書跟著他去上早朝,決定就在今日昭告天下,廢去陳祐琮太子之位。
這日一早,鳴鐘、鳴鞭之後,陳見浚在龍椅上坐定,接受眾臣的叩拜。叩拜完畢,就是奏事的環節。
陳見浚一邊聽臣子奏議,一邊心緒不寧,準備待幾位重臣奏議已畢,就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宣讀廢儲詔書。
先是兵部陳奏西北邊境換防事宜。然後是工部陳奏北京城城牆需要撥款修葺。再然後是戶部說道今年天氣偏寒,要提前預備災民的賑濟,如此等等。
他們一邊說,陳見浚一邊聽著,不時點頭。並不像平時那樣時不時會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朝臣所奏議的事情,很少被駁回。
有嗅覺敏感的人,比如謝遷,就感覺到情況的微妙。通常皇帝在什麼時候比較好說話?就是他希望你也好說話的時候。
謝遷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手心裡開始出汗。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小宦官進入奉天殿,跪下奏報:
“啟稟陛下!欽天監監正周淳風求見!”
欽天監的監正雖然是五品文官,但是這個機構比較特殊,一般不參與世俗事務,因此監正不會來上朝。這次突然在早朝的時候求見,一定是發生了重大事件,需要馬上向皇帝奏報。
謝遷的手在袖子裡握得更緊了。這個周淳風和謝遷私交甚好,他曾經向謝遷許諾,若近期有異常事件發生,一定會馬上知會謝遷。但謝遷卻沒有料到,周淳風會在這個時候,直接出現在朝會上。
陳見浚皺了皺眉頭,一揮手:“宣進來。”
周淳風進來,匆匆跪拜之後,大聲陳奏:“啟稟陛下!泰山三日之前發生地震,因震顫十分劇烈,泰山南麓的山峰倒塌了半邊。幸而山峰下並無村落,因而沒有造成人口傷亡。泰安知州即刻派人飛馬來報,剛剛才把訊息送到欽天監。因事關重大,臣不敢怠慢,急來奏報!”
周淳風這段話剛一說出口,隨即引發了一片議論聲,馬上就有人站了出來,啟奏道:
“陛下,泰山為東嶽,歷來都是太子的象徵。東嶽地震,山峰倒塌,分明是上天對廢太子之議的示警。儲君之廢立,關係重大,所以還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說話的人是僉都御史胡延世,此人素來以剛直敢言而著稱。所以這次他第一個跳出來說話一點也不奇怪。
這個話頭一旦被開啟,立刻有人接了過去。不一會兒,就有七八個人站出來附議。
陳見浚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退朝!”甩袖離坐而去。
泰山崩塌,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對陳見浚打擊巨大。他回到乾清宮西暖閣,在書案後坐了半天,頭還是昏的。
難道,這真的是老天在對他示警?陳祐琮命中註定會成為下一任天子,所以當自己執意要廢去他太子之位的時候,就引起了老天的震怒?
可是陳祐琮何德何能,竟然能引動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