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藝者道:“放眼京華,知音何處覓,此時此刻,能懂我這琴音的,也許只有你李主任一位。”
李牧野道:“你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嗎?”
賣藝者緩緩搖頭,道:“若勝了自然一切都好,若不幸落敗,至少還能將世俗紅塵裡的虛名多保留些日子。”
李牧野道:“是怕給你的祖先丟臉嗎?”
賣藝者微微一怔,道:“原來你已經瞧出我的身份。”
李牧野道:“你的口音很正,但三絃琴的音樂中充滿了空靈和真摯的情感,在浮躁的中華大地上,很難聽到這種聲音了,還有你身上的白狐族徽,其實你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的身份而已。”
賣藝者嘆了口氣,道:“處在弱勢的國家裡的強者,甚至都不敢逞強,這是我們的悲哀。”
李牧野道:“許多年前,你們的軍隊在這塊土地上橫行的時候……”
“即便是在那個時期,我們也依然是弱勢的。”賣藝者打斷了李牧野的話,道:“你們那個時候的弱是墮落,而我們的弱卻是天生的侷限和殘缺,所以你們的強者依然敢強勢,他們只有個人安危的顧慮,而沒有國家層面上的憂愁。”
“很少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國家。”
“客觀認清楚事實並不是恥辱,這是伊藤博文老師對我說過的。”
賣藝者道:“那一年我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他對我說完這句話後沒多久便在哈爾濱被刺殺身亡,老師認為,戰爭只是輔助方法,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相對於中華和東瀛的情況,在文化和經濟領域滲透同化和融入才是最佳途徑,當年如果我們能先在遠東站穩腳跟,潛心發展三十年,而不是急於發動那場戰爭……”
“歷史沒有如果。”
李牧野又反過來打斷他的話,道:“你尊敬的那位老師死了,你們的戰爭失敗了,這就是唯一歷史。”
“是啊。”賣藝者慨然一嘆,說道:“我只是惋惜當年那麼好的機會,鷹派那些人被日俄戰爭的勝利衝昏了頭腦,過於迷信武力,讓整個民族錯過了最佳的機緣,一直到六十年代池田訪美,在北美的東西海岸看到那些大型軍工企業驚人的製造能力後,才意識到我們這個國家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取勝。”
“也不能這麼說吧,畢竟那場戰爭的戰損比放在那裡呢。”
“資源不足,處處遭遇強烈抵抗,擴大戰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戰略。”賣藝者道:“每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都是不能迅速得到補充的寶貴資源,而我們的兵員有限,本就應付不了這麼大的戰略縱深,大部分軍人不得不被拖在中華戰場的泥沼中,不斷消耗,而國內的生產能力完全沒辦法跟北美抗衡,為了滿足戰爭的需要,我們不得不將戰線拉大。”
李牧野默然不語。那場戰爭的後期,中日雙方的戰損比的確發生了顯著變化。東瀛的人口基數決定了他們打不起持久戰。太祖爺在戰爭爆發初期的論持久戰中就點明瞭他們的天然桎梏。小國寡民,窮兵黷武,在跟對手間的文明程度的差距不是那麼大的情況下,不可能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來找我,應該不是要跟我討論強勢和弱勢的問題吧?”
賣藝者點點頭,道:“我是來取李先生項上人頭的。”又道:“戰爭是輔助手段,有時候也是唯一必要的手段,你的存在已經大大妨害了我推行多年的計劃,而我偏偏又找不到你的弱點,所以只好除此下策。”
李牧野道:“我這顆腦袋就在這裡,你有時間說這麼多廢話,為什麼不來取?”
賣藝者道:“你比我預想的要強大,但還不至於令我喪失戰意,只是這裡顯然不太方便你我大打出手,你敢不敢跟我來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