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挽著她的手,笑道:“夫人言重了。夫人為家事,勞心勞力,本國公感激尚且不及。”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方才馬秀英說的“微承雨露”四個字,之前的懷疑又慢慢的略上心頭。
朱元璋雖然不寵愛馬秀英,可是敬重她。因此每個月裡頭,總有那麼三五晚上是在她那裡宿眠的。可是因為前些日子與徐達的嫌隙,朱元璋卻幾乎沒有去徐碧儀那裡。唯一的一次,也是單純的徐碧儀引誘了他,而且他也只不過是淺嘗輒止而已,徐碧儀竟然就這麼輕易的懷上了?
朱元璋心中雖然狐疑,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然而李凝絡是何等聰明厲害的人,馬秀英的話中有話,朱元璋的心中疑慮,她如何聽不出來看不出來?因此,她笑了笑說道:“妹妹怎麼敢比擬姐姐和徐家姐姐的福氣呢?姐姐是夫君的嫡夫人,受到萬人敬仰。而徐家姐姐,身邊又有一些兄弟疼愛,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兒。妹妹福薄,哪裡有這些福氣。”
李凝絡不動聲色的說了這些話,聽到朱元璋耳中格外的刺耳。尤其是她說的那一句“徐家姐姐身邊又有些兄弟疼愛”,這更讓朱元璋有些懷疑起來。要是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懷疑徐碧儀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的。可是現在,他卻並不能確定。
當初,的確是他想陷害徐達,利用小明王一事,置徐達於死地。那時候,他也的確冷落了徐碧儀。而以前他曾經承諾過徐碧儀,要好好對待她,可是後來他不但娶了馬秀英,又接二連三有了別的女子,對徐碧儀很是冷淡,難道徐碧儀一點也不恨麼?
事實上,當初朱元璋和他的手下一班兄弟做地痞流氓的時候,他手下的兄弟的確是很多人都對徐碧儀有好感的,徐碧儀當初只喜歡他一個,對旁的人卻也不錯,比如說常遇春,比如說後來遇到的藍玉,比如說後來遇到的湯和,還有好些人,或者是因為徐達的關係,或者是因為別個,都與徐碧儀關係很好。
朱元璋想到這裡,就覺得再也坐不下去了。等到馬秀英離開後,他有些坐立不安,這一切全都落在了李凝絡眼中。李凝絡問道:“國公,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你若是有什麼事,不妨告訴凝絡,或者凝絡也能出出主意呢。”
朱元璋點點頭,對李凝絡說道:“凝絡,你也曾經去探望過碧儀幾次,你覺得她是怎麼樣的人?”
李凝絡想了一會兒,說道:“國公,我也曾經去探望過碧儀姐姐,可是那幾次,碧儀姐姐都沒有見我呢。碧儀姐姐那裡的青衣小廝告訴我,說是姐姐身體有恙,不方便見人。凝絡也生怕驚擾了碧儀姐姐,於是就悄悄回來了。”
朱元璋斜睨著眼睛,瞥了李凝絡一眼,問道:“青衣小廝?侍奉碧儀的,不應該是丫鬟麼?”
李凝絡很無辜的搖搖頭,說道:“凝絡不敢欺瞞國公,是個青衣小廝,樣貌俊美,瞧著比女孩子還要好看上三分呢。凝絡見到了,也不禁感嘆這世上居然有生得這麼好看的小子。”李凝絡說到這裡,臉色已然微微發紅,這些當然是分毫不差,全部落在朱元璋眼中。
“哦?凝絡,那你說那個小子,比起我來如何?”朱元璋的聲音中,含著冷意。
李凝絡搖搖頭,很自然的說道:“那自然是不能比的,國公是大英雄大豪傑,將來要做這天下的九五之尊,氣質是天然而成的王者之氣。而那個青衣小廝,只不過是個生得油頭粉面的小子而已。若是他與國公比起來,就像是地上的螻蟻那麼微不足道。”
“哦?你說得可是真心話麼?”朱元璋的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凝絡什麼時候騙過國公了嘛。”李凝絡說著,就往朱元璋的懷裡鑽。朱元璋軟玉溫香在懷,立刻就軟化了。李凝絡乘機鄭重的說道:“只不過麼,有句話凝絡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若是不說,凝絡也是為國公不值。若是說了,又生怕說錯了話。今日裡見到馬伕人也這麼想的,凝絡才敢對國公說。”
“你說來聽聽,我不怪你就是了。”朱元璋捏了捏李凝絡的耳朵,說道:“真是個精靈的丫頭。”
李凝絡卻跪下來,正色說道:“國公,凝絡並不是要搬弄是非,也不是要故意背後說人,凝絡在這裡用我肚子裡面的孩子向蒼天起誓,若是說的話中有半句假話,我的孩子出生後,一定.....一定不得好死!”她說到這裡,一雙美目中,就落下盈盈粉淚。
朱元璋見她一枝梨花春帶雨,也覺得有些可憐,又見她竟然用自己的孩子發誓,那自然是不會說謊話的。孩子是母親最親近的人,天底下哪有母親,願意自己的孩子不得好死的呢?因此,朱元璋扶起她,說道:“你說吧,我會相信你的。”
李凝絡這才緩緩說道:“國公,凝絡曾經幾次去拜訪碧儀姐姐,碧儀姐姐都避而不見麼。有一次,凝絡去拜見姐姐,那青衣小廝說姐姐身子不好,凝絡就走了出來。途中見海棠花開得好,就站在門前多看了幾眼。這時候就聽到房廊下面有男女調笑的聲音傳來。凝絡聽出那並不是國公的聲音,就悄悄躲在海棠花後面去瞧,誰知,誰知......”
“誰知什麼?你說!”朱元璋的臉變得鐵青鐵青,眼神也有些可怕起來。他用力捏著李凝絡的手,問道:“你說你看到了什麼?”
李凝絡像是一隻被驚嚇到的小兔子,柔聲說道:“國公,你弄痛凝絡了。凝絡看到碧儀姐姐和那個青衣小廝摟抱在一起。就在這時候,有隻貓兒竄過,發出了聲響。凝絡聽到碧儀姐姐在裡面問了句是誰。凝絡嚇壞了,立刻從海棠花後面跑了出來,逃了回來。國公還記得那一日,我臉色慘白,躺在床上一整天,國公你問我怎麼了,我一直搖頭說沒事兒的麼?”
朱元璋立刻點了點頭,說是:“我還記得。我問你怎麼了,你之說是被只貓兒嚇住了,對麼?”
“是。就是那一日,凝絡看到了碧儀姐姐和那個青衣小廝抱在一起。後來一直想和國公說,可是這種事兒怎麼好開口?我又怕自己看的不真切,又怕國公你誤會我,以為我是要誣陷碧儀姐姐。又怕這件事是真的,國公會傷心。總之想來想去,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今天,馬伕人說了她心中的疑慮,雖然她是不經意間的,又是無心的,卻也當真觸動了我的心事。這才思慮再三,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畢竟凝絡實在不想國公被人欺瞞。”
“好,好,好,凝絡,你果然不欺我?”朱元璋攥著拳頭,心中顯然已經極為憤怒了。
李凝絡眸如清水,搖搖頭說道:“凝絡絕對不敢欺瞞國公。國公若是實在不相信,不妨去碧儀姐姐院中,把那青衣小廝搜出來,然後問他話就是。若是凝絡說的話,有一句假話,那麼凝絡任憑國公處置就是。”
朱元璋一邊點頭,一邊把賭咒發誓的李凝絡攙扶在一旁坐下。凝絡的話,說得實在是太真了。聽在耳中,簡直真真切切完全好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而且,若是她說話,到時候搜不出那青衣小廝,或者是小廝抵死不認,對李凝絡又有什麼好處呢?
何況,在朱元璋的心中,她覺得李凝絡自從來到府中到如今,都沒有什麼動機。她是李善長的女兒,卻從來不為李善長說一句好話,而是事事為自己打算。她偶爾也說起一些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卻很少帶著個人色彩,都是為朱元璋著想的。她從來不說謊話,也沒有必要在徐碧儀有了身孕正盛寵的時候,去和徐碧儀過不去。
能讓李凝絡這麼做,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說的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