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四更,再過上一陣子,這天就快要亮了。
一夜未曾閤眼的石亨依然穿著全身甲冑,精神抖擻地坐在自己的中軍大帳中,看起來著實氣勢不凡,叫人不敢逼視。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實他是滿心的忐忑不安,目光頻頻向外張望著,等待著希望得到的訊息儘快送達。
哪怕他們在鎮撫司那裡受了挫,也該傳句話回來才是。可結果,他都派出幾撥人馬前往詢問了,卻依然是如石沉大海,不見半點回應。要不是知道自己責任重大,必須鎮守京營,以防為人所趁,石亨都要忍不住親自跑去鎮撫司那裡看個究竟了。
只是有利必有弊,如此一來,他就只能困守在這軍營之中,無法切身參與到這場關係到大明走向的政變中去,不但事後的功勞遠比不了曹吉祥等人,而且許多變故也只能後知後覺,被動得很。
這讓石亨的身子跟著便是一顫,隨即才呼地一聲掀起了帳簾,兩步出帳,眺目就看到了轅門處正有一隊長長的人馬打著火把迅速朝著這邊奔來。
“看來,他終於解決了錦衣衛這一禍患,凱旋歸來了。不過帶了這許多人馬去,卻耗費了如此久的時間才將鎮撫司掃平,石彪在用兵上還是有所欠缺,難成大器哪。”得意之後,石亨又有些挑剔地皺起了眉來,心裡暗自給侄子做了個評價。他甚至還整了下身上的甲冑,打算用最嚴肅的態度來面對立功而來的侄子及下屬。
就在石亨滿臉詫異地盯著前方時,這隊人馬已火速從一座座營房間穿過,直奔到了距他不遠的所在,才忽地停下了腳步。這時,這些人馬在火把的照耀下已經叫人看得分明,居然足有近五千之數。
陸縝他居然不是以階下囚或是屍體的身份出現在自己跟前的,而且看起來,他居然還和石彪聯成了一線,成為了這一支京營精銳的首領!
只有夜風颳起,吹得火把一陣搖晃,吹得那些軍中旗幟獵獵作響,以及那些聞聲跑出營房的京營將士滿臉詫然的小聲嘀咕:“石將軍怎麼不上前見禮,這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了?”
“什麼……”一眾跑出營來的將士們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來,可是在有些千總及以上的將領看清楚這面在火光下閃爍著金光的令牌模樣後,這些人便都住了嘴,然後便有人順從地跪伏下來:“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作為京城的安全保障,京營兵馬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對天子的絕對忠誠。之前他們所以會聽從石亨的差遣,做出幾近於造反謀逆的舉動來,只是因為他們是受到了矇蔽,做為士兵只能聽從號令行事罷了。
而石亨,直到這時才陡然從剛才的意外中猛然回過神來,當即大驚失色,急聲吼道:“本帥乃是這京營統帥,誰敢奪我兵權?來人,把這些叛賊給我拿下了!”
可是,他們面對的卻是遠超於自身數百倍的大軍,看到他們撲過來,石彪都不下馬,只把手一揮:“將這些圖謀不軌者拿下了!”便有上百將士火速撲出,與這些石亨親兵戰作了一團。
石亨一看這結果,更是驚怒交加:“反了你們了!石彪,你真是要造反麼?居然敢對本帥的人下手?你們都聾了,瞎了麼?還不給我動手將這些叛逆全數拿下?不,把他們全部殺死!”說話間,他的整張臉都已經扭曲了,幾乎是跳著腳下的命令。
石亨在京營統帥的任上也就幾月而已,或許確實憑著自身的本事在軍中建立了一些威信,但還遠遠比不了他在邊軍中經營多年所擁有的效果。將士們不可能因他一句話就全然不顧天子聖命。
什麼叫眾叛親離,什麼叫走投無路……而讓自己陷入到如此絕地的,恐怕就是眼前這個吃裡爬外的傢伙了!
看著自己叔父面目猙獰地挺劍朝著自己撲來,石彪臉上先是現出了一絲慌亂與慚愧——畢竟他能有今日,很大程度上確實得自叔父的提攜,而現在自己卻親手破壞了他的整個計劃。
是啊,自己雖然已經投靠了天子,而且之前也算立下了救駕之功,但石亨和自己的關係可是擺在眾人眼前的,要是事後有人拿此說事,自己可就百口莫辯了。
在想明白這一點後,石彪的面色陡然就是一沉,眼中也泛起了兇光,一催胯下駿馬就直接迎了上去,口中則喊道:“石亨,你身為人臣累受皇恩卻不思報答,今日還敢與賊人勾結欲圖造反。我石彪今日便與你恩斷義絕!”話音未落,兩叔侄便迎面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