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八景宮來說,比之死扣著“勘天定元”,至少多了一種選擇。
允星則什麼話也沒說,彷彿對宗門方針的驟然轉變,沒有任何感覺。
但誰都知,從這一刻起,允星在宗門的地位,已經決然不同了。
東海之上,洪波湧起,下探千里,億萬鈞海水架起,有恢宏堅城,便在海下。
天妄城中,重重樓閣殿宇之後,廢墟之上,有白衣人影,凝立不動。
作為當初後聖、羅剎交手的戰場,這裡已經被毀了數月之久,狼籍一片,卻始終沒有重建。
羅剎鬼王可不是臥薪嚐膽的人物,她行走坐臥之間,無不極盡奢華,最愛享受。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日的衝擊餘波,深透此間,尤其是與太淵驚魂炮渾同一處的劍意,至今沒有消散,尋常人等別說再過來蓋起神廟,就是在這兒停留得久了,都可能被劍意傷到心神。
至於說讓羅剎鬼王親自動手……她暫時沒這個想法。
因為,她在這散落的真意痕跡中,發現了許多有趣的資訊。雖說近來一直很忙,但只要有了機會,就會到這裡,好好琢磨感受。
不過今日,她到這兒來,卻是有別的目的。
有人正穿過供奉諸多金身法相的殿堂樓閣,徐徐踱步而來,到羅剎鬼王面前,淺淺躬身,行禮如儀:
“王上。”
“白蓮……我最喜白,便如大日之光,看似純粹,實為七色混染之故;若是還原為本色,又是最好塗抹的。所以,當年你脫竅而出,問法號時,我以白蓮稱之。這名號,你也已經用了三劫時光了。”
“白蓮深承王上恩澤……”
“當然,我肯定比大黑天還要寵你。”
低低的笑語聲裡,白蓮神色不變,只聽羅剎鬼王續道:
“這也是我們欠你的,使你一直拿不到成道之機……不過,天地大變在即,成敗在此一舉,這個機會,你萬萬不要錯過了。要知道,機會是絕不等人的。”
“……是。”
“好了,你到我這兒來,是何緣故?”
“佛母已進入最後的閉關階段,臨入定前,指點我說,多向王上請益。近來飛魂城那邊也有些變故,妙相狀態不是太好……”
“事到臨頭,自然緊張。用不用得到她,也在兩可之間……其實,是你在緊張才對。”
“不敢欺瞞王上,弟子茫然不知前路。”
“你修煉‘無垢蓮華’,論感應之敏銳,世間少有。大變在即,威脅層生,你不適應,也很正常。我可算你半個師尊,又是親近人,有什麼疑惑,儘可道來。”
“弟子冒昧,曾聞王上講道,三界天通,便是開啟生門,也做了許多準備。但到此時,為何反而覺得束縛更甚?”
“你的感覺很有趣。天地如爐,人心如獄。天地造化可以造就萬物、扭曲萬物,人心也能鎖住所有,干擾你、束縛你、限制你——來,到我這兒來。”
白蓮略一遲疑,緩步而上,到了羅剎鬼王面前,
兩人都是纖瘦身形,羅剎鬼王卻整整高出一個頭。此時,她便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捧著白蓮俏臉,垂下頭,輕烙一吻,烙在額上。
白蓮眼前,剎那間萬千幻景,這些時間,讓她緊張、困擾的一些原因,盡都化為清晰的圖景,呈現出來。
三界碰撞,萬物生靈,盡都絕滅;
血獄妖魔,肆虐大地,無窮無盡。
這一定不是羅剎鬼王喜歡看的東西,卻完全遮掩不住,連她也是頭一回如此明晰。
耳畔只聽聞羅剎鬼王的低語:“你心中這麼想,很正常。大黑天是另一種想法,諸陽、役靈、妙相等等,都不相同。你認為,我會聽取、在意嗎?”
“……會!”
“為什麼?”
“七色混染,方成白光;素絹塗抹,易為書畫。說到底,王上您不是喜歡白,而是喜歡白色之後的那份複雜變幻。”
笑語在耳畔繚繞:“很好,很對!人心滋味,摻一起來調製,才最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