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知道自己的心態大有問題,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任五臟六腑火燒火燎,打定主意,在聽出個頭緒之前,再不說一句話。
哪知魯德隨後就問他話,且又離題萬里:“你在山門呆了有一段時間了,宗門三十個步虛、四個真人、三個劫法的名字身份,你都知道了?”
他沒算最近兩天的變化,餘慈皺眉想想,便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山門四部,各分得幾人?”
餘慈張口欲言,魯德已代他說:“方師叔祖不必說,姜師伯是實證部的,冼師伯、空山師叔也都是實證部的。”
他說的這幾位,姜師伯姜震乃是除方回和玉虛上人之外的又一位劫法高人,亦是離塵宗現任宗主。冼師伯冼羅和空山子,則是四位,不,現在是五位真人之二,這四人,都身屬實證部,若再算上何清,宗門八位劫修,竟然有五個是實證部修士。
而在步虛修士群體中,餘慈大略估算一下,實證部修士也有十四人之多。如此,離塵宗的高階戰力,竟然有將近一半屬於實證部,可見近年來實證部人才之興旺。
可這又和於舟之事,有什麼干係?
“近些年,像解良那樣,兼通諸部的人越來越多了,不過往往都是道德、戒律、學理三部串聯,實證部往往都被排除在外,你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餘慈惟有搖頭。
魯德曲起手指,平聲道:“山門四部各有側重,但從某個層面來說,只有實證部和其他三部不同。道德部重感應,學理部重思辨,戒律部重規矩,他們在具體修行法門之上,都有一個形而上的東西,或許縹緲不實,但卻是求真之源,演化之本,是能夠感應、推斷、遵行的東西,縱有謬誤,終究也能殊途同歸。
“唯有實證部,以踐行為綱,不重玄虛,只看實效,因此精進極速,同樣的資質,往往都能將其他三部的同門甩下一截,可是,這邊的修行法門,到了劫法層次,就沒了前例可循,必須一個路子接一個路子地嘗試,偏偏實證法門,每一步都是實的,一個行差踏錯,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宗門又怎能拿出劫法長輩的性命,往裡面填去?”
他將剛有雛形的劍具扔進了火裡,冷然一笑:
“上,無所憑依;退,萬丈深淵,竟是擺明的身死道消之局,長此以往,前路已絕,信心喪盡,談何修行?談何成道?偏偏這還不是各自努力不努力的問題,而是天生缺陷就是如此,宗門一半的戰力,最頂尖的英才,就陷在這死局之中,非要有人,為大家指出路來不可。對這件事,方師叔祖責無旁貸。”
劍具在金焰迅速軟化,幾欲成汁。魯德卻不再去管它,只道:“從我拜入宗門到現在,也有三百多年,那時方師叔祖著手研究此事已有多年,就我知道的,他為此走火入魔便有兩次,每次都是命在旦夕,要百多年才恢復過來。那段時間,又恰逢天裂谷首次動亂,羅剎鬼王和太玄魔母陰影罩下,很多人都已絕望,只以為宗門敗落,就在眼前。”
餘慈一時無語,當時宗門氛圍,他也能夠想象一二,確實是愁雲慘霧無疑。
“不過也是因為天裂谷之變,事情又有變化。方師叔祖遙觀兩大地仙級數強者對戰,忽然開悟,悟出大衍陰陽,術算推演之法,乃是以陰陽之氣,模擬推演諸般法門成敗。雖不脫實證部窠臼,然而陰陽之氣化育推演,卻是有預見、驗證之能,免了以性命求證之苦。”
餘慈強行在喉嚨裡掐斷了行將出口的言語,使那資訊只在心中盤繞:
是陰陽化生之術!
他莫名地有些惶惑不安,然後就聽到魯德續道:“此法關鍵就在陰陽之氣上。人身雖自備陰陽,然而若要極早見效,莫若神交採氣,合籍雙修……”
餘慈腦宮深處,“錚”地一聲響,某根弦突然就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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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高空,摘星樓上,女修憑欄倚坐,望向雲霧下的擎天山柱,若有所思。
方回在她身後詢問:“在想什麼?”
“弟子想起當年走完問心路,得見祖師之時。”
“哦?”
“今已長生久視,不免感慨,問心路的傳言固然是假,但對弟子而言,當年許願,已然成真。”
背後沉默半晌,方道:“你多年辛苦,理應如此。”
女修微微一笑,心中在想:當年那倔強的女子,口是心非、欺瞞祖師的根由,如今淡得可要忘記了呢。
倒是那強烈求生**,沖垮心防,將她吞沒的那一刻,永遠都是那麼清晰。
問心路,果然是假的……
名字起的倒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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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幾百字,磨了三小時,吃力不討好,信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