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張衍也曾是山門風雲人物。他四十二歲登上還丹境界,雖不能說是最頂尖兒的資質,但在山門內,也是令人矚目的後起之秀,之前那北荒一戰,就是他的成名作。但不為何,他在前途無量之時,突然染上賭癮,沉溺於此,不可自拔,因賭而觸犯的戒律,讓他一年到頭,倒有三分之二的日子,在面壁思過。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變本加厲,幾十年下來,修為毫無寸進,當年進階還丹的朝氣和銳氣,也在這一場漫長的賭賽中,輸得一乾二淨。
就是這樣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找上門來,主動和他賭鬥……餘慈腦中的思路忽然清晰了些,他略做考慮,隨後就走過去。
“我也坐會兒。”餘慈笑吟吟地在張衍身邊,找了個容身的地方,兩人相距不過四五尺遠。
張衍有些奇怪,抬眼打量這位頗與眾不同的小師弟。其實,餘慈的名頭已經比較響亮了,就算是他這種沉溺於賭搏的傢伙,耳朵裡也偶爾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知道,就是這樣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已經幹出了好幾個了不起的大事。絕壁城的勢力洗牌、血僧屠靈陰謀覆滅,其後都有這個年輕人的影子。如此作為,還要超過他當年。而且性情頗是不俗,也無怪乎剛剛入門,便有那麼多人照應,良好的人緣很讓人羨慕。
嗯,這些事兒已經和他沒關係了,他只要願賭服輸,按照那人的意思辦就是……
這時,餘慈和他搭話:“張師兄。”
“嗯?”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不知張師兄可否為我解惑?”
“什麼事兒,賭鬥完再說吧。現在應該養精蓄銳……”張衍語氣隨意,說著又閉起眼睛,好像這幾句話就用完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
然而餘慈並未知難而退,繼續問道:“師兄的喜好,我亦有的耳聞。說句冒昧的話,我覺得啊,以師兄你的性情,有與人賭鬥和去劍園的時間,師兄大可尋人賭上千八百盤的,何必操這個心思?”
這話其實頗為無禮,可張衍極是自知之明,也不動怒,嘿嘿笑了兩聲:“手頭拮据,奈何?”
“咦?師兄是想把牌子贏過去,再換賭資麼?”
餘慈倒是記起來了,眼前這位賭棍曾經創下一個很了不起的紀錄——山門曾專門下一道諭令:斷絕張衍所有修行資源的福利供應,什麼丹藥、法器、修行場地等,統統不再提供,免得再讓他取了丹藥法器,再押出去賭搏。
如此針對性的手段,據說也是開宗立派以來,破天荒的頭一回,說是曠古絕今,未嘗不可。此令諭一下,就把張衍給逼上了絕路,他要在山門生存下去,只有靠自己去掙、去拼,才有開銷,若還沾連賭癮,必有他的苦處。
可就是這樣,這位仍未戒賭。如今,他只是靠著同德堂裡一些善功訊息過日子,得到的善功、報酬等,也都是很快就揮霍殆盡。同門沒有人願意和他賭,他就萬里迢迢跑到北荒去,把身家輸得一乾二淨,再跑回來,繼續找活兒幹。
賭癮大到這種地步,恐怕也是離塵宗自開宗立派以來,空前絕後的第一人了。
一般而言,對上面那令諭,人們都認為是宗門長輩對張衍耐心耗盡,可餘慈卻覺得,與其說山門長輩們是看他不順眼,還不如說仍對此人抱有幻想,希望透過這一招,逼著他戒絕賭癮,重歸正途。
可現在看來,這法子、這心思,統統白費。
餘慈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大戰在即,也不去感慨那些“可惜可嘆”之類。反倒是腦中那點兒模糊的思路突地清晰起來。
他忽地一笑,盯著張衍的臉,雙眸閃耀如星:
“張師兄或許不知,其實,我也喜歡賭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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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催的遲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