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令人心沮神喪的劫難,離餘慈還遠,如今他只是放縱自己的想象,對那高妙的境界悠然神往。這種感覺沖淡了他至今不理解葉途所講精妙長生理論的焦躁感,只是他看得開,卻不代表葉途看得開。
葉途那模樣,恨不能告訴所有人,他的人生一片灰暗,灰暗到幾乎要絕望了。
餘慈看到少年如此這般,反而失笑,上前按住了少年的腦袋。可這時候,少年要比平時敏感得多。
“不用安慰我!”葉途扭著身子躲開,並不領情,“枉我以為已經學成,只是根骨比不上阿池,才不如她,可現在才知道,自己還差得遠。師傅便說過,直抒胸中所學有始有終,不前後矛盾;聽者所得因其水準差異而各有不同,但都不覺得困難,才算是初步學有所成,我差得太遠了!”
“那些長生境界你不是講得很好嗎?我是聽得很清楚啊。”
“那些大路貨……再說了,我講了半天,你給我複述一下,什麼是陰神、什麼是陽神?”
餘慈啞然。
少年不屑地哼了聲,之後餘慈再怎麼勸也不抬頭,繼續和自己生悶氣。餘慈對這種小孩子心性一時也無法可想,想再安慰兩句,又擔心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乾脆就閉口不言,陪他坐了一會兒,自去幹自己的事。
但他也沒想到,少年悶悶不樂的心情竟然是一直持續了兩天,話也不大說了,有時入了夜,還縮在一角偷偷抹眼淚,大概是這邊的挫折引起了自己的傷心事。餘慈覺得這才合情合理,這小子怎麼看都像是個翹家的富家少爺,說不定就是因為比不過那個叫“阿池”的妹妹,才憤而離家出走……如此,倒也符合他小心眼兒的性子。
少年的性格和餘慈幾乎是截然相反,餘慈很難感同身受,只能讓少年自己解決,他則繼續去採摘藥草。經過這些天的努力,十四株“疑似魚龍草”已經全部挖出,便是蝦鬚草,也摘下七八成,現在已經只是掃尾工作,他已經在考慮什麼時候離開。
爬到距離坡地約裡許的崖壁上,餘慈例行開啟了照神圖,朦朦青霧中,五十里方圓的天裂谷圖景清晰地顯示在上面,這個位置,不用擔心葉途會看到照神圖發散的光芒。
誰心裡都要有點兒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便是葉途這小毛孩子,也是如此,而對餘慈來說,照神圖就是他最大的秘密,在沒有徹底搞清楚這裡面的奧妙、乃至徹底駕馭之前,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開啟照神圖後,他習慣性地掃視一遍圖中的情景變化,以確認附近有沒有危險。哪知今日與前面不同,一眼掃去,他便是微怔,隨後便笑:“怎麼回事,冤家路窄麼?”
照神圖裡的身影,正是那個毒蛇和尚。
看到這賊禿,餘慈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他早從葉途那裡得知,這賊禿在天裂谷附近流連不去,不知在動什麼壞心眼兒。
而現在,新的問題出現了,賊禿並不是一個人,還要加上兩個同伴,這三人身手矯健,從崖壁上攀援而下,已經到了近十五里的深度,而且還在下降。
從直線距離看,他們和餘慈相隔也只有五里路而已。
除了毒蛇和尚,另外兩人似乎也不可小覷。因為這裡毒蛇和尚不像是個領頭的。旁邊一個道裝打扮男子,長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年輕,只是笑起來的時候,額頭、眉角都是皺紋,他與毒蛇和尚交談,嘻嘻哈哈,一點兒都不見外。
走在最前的中年修士半禿頂,眼睛鼓起,目光凌厲,他領的路徑有很強的目的性,三人便是繞一個圈子,也要再回到最初的方向上來。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方向,很有可能經過餘慈和葉途安身的斜坡。
他以毒蛇和尚為標準推測,正面對敵之下,一人不懼,兩人則難以言勝,三個人……連逃命都夠嗆,更別提身邊還有個累贅。
當然,現在拉著葉途遠遁也不是不可以。但在此地工作多日,留下的坑坑窪窪卻瞞不過人,只會使對方產生警惕。到那時,主動權讓於人手,豈不憋氣?
“麻煩!”餘慈低咒一聲,迅速回到了斜坡上,這時候,葉途還在繼續鬱鬱寡歡。餘慈走到他身邊,低喝一聲:
“喂,那賊禿到了!”
葉途還沒從自怨自失的狀態中回神,聞言抬頭,怔怔地看過來。餘慈頗感無奈,乾脆一腳踹在他大腿上,劇烈的疼痛刺激還是有效的,餘慈的言語在他腦子裡起了反應。
少年嗷地一聲跳起來,對他來說,賊禿只有一個,那便是奪他金刀的毒蛇和尚,那也是他心目中天下第一惡人。
“哪裡哪裡哪裡哪裡哪裡?”
葉途神經質似的從儲物指環中擎出一把短刀,這刀和他送給餘慈的藥鋤一樣,都是用同類翡翠製成,鋒利無比,但也僅是鋒利而已,遠遠比不上被和尚奪走的金刀。那金刀經過所謂的祭煉,已經是一件不俗的法器了。
顯然,這把翡翠刀難以給他安全感,這小子持刀在手,仍是免不了兩股戰戰,這種模樣,能抵得毒蛇和尚一擊就算是行大運!
餘慈看不過這小子的窩囊樣兒,低喝道:“慌什麼,還遠得很呢,就算到了眼前,拔刀上去就是,抖個鳥?”
這話的效果不太好,葉途呼吸粗重,還在流汗,有限的氣力就這麼損耗掉了,餘慈瞥他一眼,忽然道:“我前面沒說過,以前揍得那禿驢掉眼淚的事?”
葉途為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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