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雪直撲到梅皇後身上,伸手要扶她,觸手卻覺梅皇後腦後一片溫熱,竟是染了滿手的鮮血,頓時發狂般大叫:“太醫快來!娘娘不好了!”
長春宮裡亂成一團的時候,皇帝正在寧壽宮一處偏殿之中。
這裡以前據說就是皇帝的生母曾經住過的地方,自從袁太後從皇後升為太後,無需再安排宮女侍寢先帝,這些年就一直閑置了下來。
一間房子,若是長久沒什麼人住著,即使收拾得整齊,看上去也總是少那麼點兒人氣,透著一股子荒涼勁兒。
袁太後就坐在偏殿之中,眼前擺著敬親王已經冰冷的屍體。伺候敬親王的宮人戰戰兢兢跪在一邊,講述了袁勝蘭是如何帶了飲食過去,她們又是如何仔細檢驗,可袁勝蘭卻將毒下在那一套瑪瑙碗上,以至於敬親王與袁勝蓮一同身亡雲雲。
皇帝站在偏殿門口,默然地看了一會兒。
“皇上——”宮人看見皇帝,彷彿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往門口跪行了幾步。她奉袁太後的命令要“仔細照看”敬親王,卻仍舊讓敬親王被毒死了,袁太後焉能饒得了她?倒是皇帝這裡,敬親王死了對他是件大好事,說不定會看在她“失職”的功勞上,抬抬手保住她的命。
袁太後彷彿沒聽見皇帝來了。事實上,就連這宮人方才所述敬親王被毒死的過程,她彷彿都沒有聽見。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敬親王身上,身周的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一般。
皇帝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道:“袁昭儀如今禁在景陽宮,母後要如何處置?”
袁太後彷彿大夢初醒一般,慢慢抬起頭來看了看皇帝:“皇帝好福氣。自己不好動手,自有人替你動手。”
“袁昭儀是母後的侄女,原是該向著母後的。”皇帝淡淡地道,“朕也不曾想到,她竟會如此仇恨母後。”
袁太後眼角肌肉抽動了一下:“那個賤婢——”雖然只有短短四個字,卻像是在牙齒間狠狠咀嚼過一般,帶著血似的擠出來,無比怨毒。
“想來這也不過是報答母後送她的黃芪紅棗茶罷了。”
袁太後對此毫無觸動:“讓她進宮盡享尊榮富貴已是運氣了,難道還想要做太後不成?”
“母後果然是夠狠心。”皇帝扯了扯唇角,眼中卻毫無笑意,“若不然也不能就把自己的孫兒從牆頭上扔下來。”
袁太後大聲冷笑起來:“孫兒?你是善春那丫頭給先帝生的,與我有何關系?你的兒子,也配做我的孫兒?”
她的頭發早已散亂,似乎只在這幾個時辰之間就又花白了許多,以至於現在看起來竟完全是個老嫗模樣了。
敬親王一死,袁太後彷彿連表面上的那些客氣也不肯再維持了,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皇帝看著她,目光中露出些傷感,但轉瞬即逝:“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多說了。袁昭儀毒殺先太子之子,即使是太後的侄女,亦是罪責難逃。謀害皇族,袁氏一門皆要問罪。承恩公府雖是太後的母家,但既同姓連宗,亦不可不罰。著削爵,餘者一族,皆抄家流放。”
袁太後猛地抬頭:“袁勝蘭那賤婢殺人,與我母家何幹!”
“朕方才已說過了,同姓連宗,如何能說無幹?”皇帝神色冰冷,“朕未以謀逆之罪誅連,已然是寬容了。”
袁太後呼地就想站起來,可坐得太久腳下發麻,才一起身就在打晃。旁邊一名侍衛閃身上前,輕輕一推,就將袁太後推得重新跌坐了回去。那侍衛也不退回去,反而將腰間佩刀抽出,就站在旁邊緊盯著袁太後。
“你,你好——”袁太後瞪著皇帝,兩眼通紅,似乎能流出血來。但此時此刻,她已一敗塗地,即使是目光怨毒,也不過像一條茍延殘喘的老狗,再也無力傷人了。
皇帝看著她,目光同樣冰冷:“太後謀害皇嗣,逼宮篡位,本應昭告天下,明正典刑。念及從前對朕有撫育之恩,此事朕自會壓下,此後,太後就在寧壽宮養病吧。畢竟今日寧壽宮正殿起火,太後本就受驚不淺,加以敬親王被害,又是一重傷心。年紀大了,自然禁受不住,久病也是情理之中。”
他說完,不願再看袁太後一眼,轉身便走。
袁太後在他背後哈哈大笑起來:“撫育之恩?你是怕皇室操戈,傳揚出去讓天下人笑話吧?我不承你這情!”
皇帝停步轉身,正要說話,便見袁太後突然又站起來,沖著旁邊侍衛就撞了過去。那名侍衛先是一驚,但隨即鎮定下來,並未後退,於是袁太後便猛地撞在了他的刀鋒上。只聽一聲低低的悶響,袁太後的身體緩緩向後倒下,鮮血自心口處泉湧而出,瞬間就染紅了衣裳。
“皇帝,你想粉飾太平,我——”袁太後的聲音細若遊絲,只說到一半,就沒了動靜,只一雙眼睛還瞪得滾圓,死死盯著皇帝。
皇帝默然注視太後片刻,轉頭吩咐道:“太後因敬親王身亡,急怒攻心,召平日裡伺候寧壽宮的太醫速來診治。”
平安一直跟在他身邊,聞言連忙躬了躬身:“是。奴婢這就去傳。”至於這個太醫,來了之後還能不能再活著回去,可就不知道了。畢竟他沒能“治好”太後,皇帝一怒之下將其處死,也是常有的事。這做太醫,伺候好了固然榮華富貴,可一旦伺候死了人,那災禍也隨之就來了。
不過平安才一轉身,就見一名小內侍飛奔而來,老遠就喊:“不好了,不好了,皇後娘娘不好了!皇上,太醫請皇上速往長春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