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路過來看得麻木了,她居然哭不出來,可一旦想到那個畫面,頭便炸裂般疼。
她整整坐了一宿,責怪自己沒用,成為上海呼雲喚雨的“女皇帝”又如何?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守護。
杜袁是程灃的侄子,她曾答應程灃要好好保護好杜袁,可她卻沒有做到,甚至連個全屍都沒能給這個孩子留下。
南城轟炸,堪稱中國歷史之最。
而曾經那個淩厲的姜妍,似乎也死在了那座城。
……
這些畫面在姜妍腦子裡愈發清晰。
杜笙顯然被她這副模樣嚇壞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發現女孩抖的厲害,他似乎也有某種感應,知道她這不是病痛,而是一種極度害怕。
在等待汽車過程中,他無計可施,只能把她圈到懷裡,緊緊抱住,輕拍她的肩背低聲說:“別怕,杜笙在。”
他此時不是哄小女孩的語氣,傳遞給了姜妍一種很堅穩重的東西,讓她知道,在她面前,有一個足夠安全強大的臂彎以及精神力存在。
姜妍額頭抵著男人結實的胸膛,手緊緊抓著男人單薄的襯衣,直至抓出褶皺。
聽見男人的聲音,姜妍的心髒終於像是被戳破了洞的水氣球,裡面所有的積水全都一洩而出。
杜悅當年的那種絕望,變成了她此刻的絕望。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蔓延至她四肢百骸,而杜笙此刻說話的語氣與句式,讓她想起了那個時空的男人。
“別怕,程灃在。”
文莊那場決戰前夕,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個擁抱,拍著她肩背說:“別怕,程灃在。”卻沒有給她一絲曖昧,甚至沒有給她一絲可以倚靠的安全感,甚至連這種擁抱,都是疏離的。
某個瞬間,她忘記了現在所有,好像徹底變成了那個杜悅。
好像積壓了一個世紀的委屈全部變成眼淚傾瀉而出,她緊緊抓著男人的衣服,哭聲嘶啞:“程灃,是我沒能護好阿袁,我把他丟在了南城。對不起,我食言了。”
女孩哭著說出這句話時十分用力,額頭青筋暴突。
這話讓杜笙聽得莫名其妙,卻不知道為什麼,心髒就像被絞肉機攪碎,又來回地擰動。
他盡可能讓姜妍調整情緒:“妍妍,別怕,深呼吸,調整呼吸。”
姜妍的耳朵彷彿聽不見聲音了,滿耳都是轟鳴聲。
她眼前刺目的燈光變成了殘埂斷壁,以及在空氣中彌漫的煙塵和血霧。
敵方轟炸機在上空盤旋,空中投下一顆又一顆的炸.彈。
轟隆隆——轟隆隆——
巨響震耳發聵,幾乎震碎了她的腦仁。
恍然間,她看見杜袁朝她走過來,沖她微笑。少年手攤著手心,手裡放著一個紙鶴。
就在這時,頭頂一顆炸.彈落下,眼看就要掉在少年身上。她驚恐又絕望,想讓他快跑,可喉嚨卻嘶啞了,嘴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
姜妍抓著杜笙的胳膊,胸部起伏劇烈。她驚恐地望著杜笙,突然,又用力推開杜笙,大叫一聲:“快走!”
這一聲幾乎撕破她的喉嚨,帶著悽厲的絕望。
緊接著,她朝觀景臺外沖了過去,眼看就要躍下懸崖,卻被杜笙手快拽了回來,順手抄起鞦韆架旁邊的紅酒瓶,對準她腦袋砸了過去。
姜妍被砸暈,往後傾倒,被杜笙接住。
小茉莉和齊鈺剛下車,就看見姜妍推開杜笙喊了聲“快走”,然後就朝觀景臺外沖去,準備跳崖。
小茉莉嚇得心口一跳,尖叫一聲沖過去。
見杜笙又把姜妍扯回來,總算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跌倒,還好齊鈺扶住她。
杜笙把姜妍打橫抱了起來,快步把她抱上了車,一臉緊張地對司機說:“快,把車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