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微不可察,單塵一整天下來,不論是被父母不理解,還是找不到江兆,亦或是看到江兆坐在樹幹上時,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此時卻不知怎地,壓抑許久的情緒驟然間席捲而來,在看到江兆的背影後,單塵再也忍不住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屋內只能聽見單塵若有若無、小聲抽泣的聲音。
“你可以和我講講,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單塵平複了情緒,他拉著江兆的胳膊在對方面前站定,江兆隨即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窗外。
“你不想看我?想讓我走?”單塵猜到了他的意圖,“你是不是還想著趁我不在的時候尋死?”
對方的沉默無疑使單塵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所想,他看著不為所動的江兆,一股無名火噌的一下升了起來。
他三兩步跑到廚房,不顧剛包紮好的手,舉起一把水果刀對著自己的胸口:“好啊,你要是真這麼想,不如現在就把我殺了!”
江兆的表情終於變了,他正欲上前,單塵就勢退了兩步,無奈只能道:“你先把刀放下。”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對不對?”看見江兆臉上少有的慌亂,單塵心中驀地生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不知是痛苦、爽快還是隱蔽的絕望。
饒是如此,他依然緊握住刀柄:“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會殺了我自己的,我說到做到。”
話音剛落,單塵便靠在門框上重重喘了幾口氣,他死死盯著江兆,直到聽到保證的話語後,那雙手才徹底失了力氣,任由染上些許血跡的刀脫手而出,徐徐砸落在地。
江兆急忙沖上前抱住將近癱軟的單塵,他扶著單塵的側臉,恍然間才發覺對方的側臉上竟多了五個可怖的指印。
單塵攀著江兆的肩膀,感受到左臉傳來的小心翼翼的柔軟的觸覺,他忽然低頭笑了一聲。
“和我爸媽大吵了一架,被趕出來了。”他抱緊了身旁的男人,輕聲說,“你要是再趕我走,我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江兆沉默地摩擦著單塵的側臉,有幾下沒控制好力道,疼得單塵直皺眉頭。
“你不懂。”江兆抱著單塵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我不想放你走,但我……我實在控制不住,我怕你在我身邊久了,我會控制不住想要傷害你,可是你一旦遠離我,我又恨不得想要把你鎖在我身邊……單塵,我真的……對不起……”
他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越往後面停頓的時間就越久,說話的聲音也是顫抖著,只是抱著單塵的雙臂格外用力,幾乎要把單塵整個人融入他的骨血當中。
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單塵只是安靜縮在他的懷中,時不時輕輕撫摸著江兆的肩背,示意自己一直都在。
江兆的精神有點兒問題,這是他在江家呆了一段時間後才知道的事情。
彼時的他正將乖巧懂事的江元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駭得周邊的傭人保衛驚叫連連,卻沒有一個人趕上前阻止。
這倆人,一個是江永和的心肝一個是江成慶的乖寶,惹到了誰他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要是在以前,他們大可以視若無睹,或者一邊倒去為江照搖旗吶喊——江照作為名正言順的大少爺,又深得江老爺子歡心,他想打誰誰就得受著。再說了,一個還沒五歲大的孩子能把人打成什麼樣呢?
況且江家現在是江老爺子做主,站在江照那邊就是給江老爺子面子,日後好處還少不了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久而久之,眾人心中也形成了一條秤桿。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雖然對外江老爺子依然有一個寵愛的大孫子,但江家內部都知道,真正的江照早就不在了,現在的大少爺是從福利院抱來的,也就是解江永和一時慰藉之用。萬一哪天老爺子清醒了,或者就算他不清醒,江家未來的主人肯定還是江元,那如今未來的主人在捱打,他們還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嗎?
話是這樣說,但江兆哪怕是個外人,現在依然是江老爺子的心尖尖,萬一把他惹毛了,回頭在江老爺子面前一告狀,到嘴的肥差不就說飛就飛了嗎?
要怪就怪江照和江元打架就算了,江兆怎麼也和江元打?
這般左右權衡、計較得失下,江元很快就被江兆打得直哼唧,躺在地上再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江兆這才放開禁錮著江元的手,他年紀雖然不大,卻能將同齡的正常小朋友江元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周圍人一遍糾結著管還是不管,一邊驚嘆於這個新來的小少爺可怕的蠻勁。待到江兆冷冷的視線掃過他們後,又立即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若無其事地幹著自己的事。
算了算了,誰說視而不見不是一個良好的推脫理由呢。
江兆不想管遠處那些圍著的亂七八糟的大人們,上次江永和送了一套他從來都沒見過的玩具,只是還沒回到臥室就被江元搶走了。
那時那群大人也是這樣,想攔不敢攔,想裝作沒看見又裝的不像。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群大人很久,直到天色漸暗,樓下的掛鐘叮叮響了六下。
該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