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抱歉,這節課暫時改為自習,我咳咳咳……怕傳染給你們。課代表,幫我看一下堂。”
蒼耳毫無反應,直到被小黑撞了撞胳膊,才意識到他在對自己說話,忙應了一聲。
小祝老師強忍著咳嗽離開。班上學生們像得了赦令一般,哪還有人自習,瞬間哄鬧開了。蒼耳擔憂地看著祝江離開的背影,生怕他被自己害得把肺管子都咳出來。
“課代表,放部電影看吧!”幾個男生在後面起鬨。
蒼耳有些不知所措,小祝老師走的時候讓自己看下堂,可是在她十幾年的學生生涯裡,從來只有被看管的份,從來沒有看管過別人。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麼?坐到講臺上?還是敲桌子讓他們別吵了?無論哪種,對她來說都很難幹出來……
猶豫半天後,她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嚴肅地說:“大家、自習吧。”
噪音沒有絲毫降低,蒼耳有點尷尬。
小黑噗嗤一聲笑出來:“地裡的蜜蜂都比你聲音大,你站到上面說去吧。”
“我不去!”
“你去!”
小黑把蒼耳往外推,蒼耳保住桌子死也不肯站起來。兩人推搡之間,前門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吵什麼吵!”
教室內霎時安靜下來,眾人抬頭望去,站在門口的正是老尤。
“老師不在一分鐘,你們吵得整棟樓都聽見了!這麼大人了,屁股和嘴巴一樣都管不住,亂動亂叫!驢都比你們好管!”
“驢本來就好管。”小黑小聲嘟囔了一句,但因為教室很安靜,所有人都聽見了。沉默一秒鐘後,教室爆發出大笑。
老尤惱羞成怒,快步沖進教室,指著前排的小黑和蒼耳罵:“還敢犟嘴!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吵的就是你們兩個!虧你還是班長,上次帶頭遲到,這次帶頭破壞課堂紀律,以為你成績好一點了不起是吧?就你這種品行惡劣的學生,我一句話就能讓農機站不收你……”
“老師,”蒼耳站起來打斷她,“我是課代表,小祝老師臨走的時候讓我監督課堂紀律,是我沒有管好,跟班長沒關系。”
蒼耳這次話說得很禮貌,她不想再像上次一樣半夜去耕地了,畢竟她們相較於老尤都處於劣勢,佔不到便宜的情況下,不如儲存體力。
然而老尤並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他的怒火還沒有發洩完,雖然誰也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對生活有這麼大怨氣,以至於要隨時隨地散發惡臭。
“講義氣啊?梁山好漢是吧?還課代表,你高考有一門課及格嗎?真是恬不知恥,上次處罰你們太輕了,像你們這種廢料,就應該……”
一句句羞辱在顱內轉化為尖銳的鳴響,蒼耳攥緊拳頭,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憤怒,眼看要壓制不住時,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尤主任,這節是我的課,請你讓一下。”
見祝江回來,老尤立馬又換了一副面孔。
他看過祝江的履歷,來頭不小,家裡在學術圈自成派系,將來萬一有什麼評獎評優,說不定能用得上。
“哦,小祝老師,你不是生病在辦公室休息嗎?一節課不上不要緊的,一定要注意身體呀。我剛才路過,看到這幫學生吵吵鬧鬧實在太不像話,就幫你教訓了一下。你年輕臉薄,下次鎮不住他們就跟我說,別客氣,呵呵。”
學生們目瞪口呆,都被老尤快速切換的演技驚著了。
老尤滿臉堆笑,等待祝江的回應,不料他一言不發,冷著臉走進教室,都沒多看自己一眼。
祝江自打進學校以來,對誰都彬彬有禮,別人讓他幫忙做事也一概應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擺過臉。老尤自覺丟了面子,但又不敢對他發作,尷尬地笑了兩聲後,沉著臉離開了。
老尤走後,小祝老師站在講臺上,和一教室學生面面相對。他剛剛幫學生們出了一口氣,大家都期待地看著他,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然而下一秒,祝江卻終於憋不住地捂住口罩狂咳嗽起來。
剛才祝江本想回公寓休息,卻聽到尤主任在辱罵學生。他的第一反應是匪夷所思,自己有記憶以來遇到的所有老師,都端正善良,就算脾氣再火爆也不可能對學生說這種話。他剛才不是故意擺臉子,而是真的非常生氣。
祝江是個很少生氣的人,一年可能只氣兩三次。自從來到這個學校後,他見識到了很多從沒見過的東西,學生不像學生,老師不像老師。
難道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是這麼樣子,只是自己從前不知道?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在安靜空曠的教室回響,一百多號學生就這麼靜靜看著,場面實在有些滑稽。不知道誰先憋不住笑了出來,像火星子燎著了整鍋油,學生們鬨堂大笑起來。
祝江在咳嗽中艱難吐字:“下、咳咳咳、下課!”
下課後,蒼耳又去蔬菜大棚看了眼自己的番茄種子,已經種下去兩天了,還沒有任何動靜。不過蔬菜大棚裡很暖和,難怪小黑喜歡躲在自己大棚裡曬太陽。
明天是週末,開學已經兩周了,發生了好多事情,認識了好多人,她突然很想坐下來給外婆一件一件慢慢講,不知道外婆想自己了沒有。
於是,蒼耳蹬上腳踏車,飛快騎回了家,一路上都滿心歡喜,想象一會兒外婆看到自己時驚喜的表情。
然而離家門還有十幾米時,她遠遠看見家門口圍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樣子,她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下意識捏緊了腳踏車把手。
一個村民老頭看到她,遠遠便道:“快回去看看吧,你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