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說這話的時候韋真的視線從未離開他的雙眼,他還是一貫的沉穩謙靜,實在讓人難以想象毒殺發妻與這樣的芝蘭君子能關聯起來。
韋真道:“我自是知道你有大謀略,也有大抱負。所以哥,我今天只為了從你這裡求一句承諾。”
她緩緩指了指角亭外那條貫穿芳林園的河水。
“面向天地神靈,還有眼前的這條龍首渠,哥給我發個誓吧。”
“什麼誓?”
韋真收斂起笑容,一字一句道:
“你司馬師,永世魏臣。”
司馬師始終保持著與韋真相望的姿勢,相持許久,回憶道: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救了一隻夜鶯,因為相信它會飛回來找你,每天晚上都要開啟窗戶等著,無論爹孃怎麼勸都不睡覺。一等就等了半個月,直到我重新抓了一隻夜鶯,悄悄放在你門前,你高高興興的把它養起來,才終於肯睡覺了。你一直都是這樣充滿執著。”
韋真淡淡答道:“我看到哥為了抓那隻鳥兒,逃了半天功課,被仲達公打了個半死。實在是心疼,所以就裝作以為它回來了。”
司馬師面色如常,一邊端起放在石幾上的茶,一邊說:“是嗎?你小時候那麼明火執仗的性子,竟然將我騙過去了。”
這話頃刻間戳到了她的心上,她連擦了幾遍流不盡淚,才心緒稍平。
“哥,除了舅舅,還有姨姨和你們,我沒有家人了。你的那些謀求算計,可不可以,就為我想想,就多想一點。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剩下的日子,什麼都不發生,就這麼太太平平的過下去,不好嗎?”
司馬師終究心有不忍,保證:“傻小漁,哥無論做什麼,都不會賭上你的安危的。”
“而且你說家,我們哪還有家?”他似是真的疑惑,提醒她,“爹一把年紀還要守在關中,子上帶著妻兒每天還要迎著風沙受苦。幾十年,我努力練功,你也付出了一切……還是過著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
司馬師抬頭望了一眼傍晚闇弱的天空。
“難道,你就真的甘心嗎?”司馬師意有所指,“你若真的甘心,就不會今天來跟我說這些。也不會在當年爹替你千挑萬選了一個好人家的時候,還是選擇了留在宮裡。”
宋官悲痛欲絕的記憶掠過腦海,韋真心逐漸冷了下來,抬手擦掉了臉上所有的淚痕,決然做了決定。
“我還在爹孃身邊的時候,曾經偷聽到一個來冀州刺史府上做客的商人講他的見聞:他年輕的時候路過東海上的一個小島,島上只有一個老人是漢人,還有他養的海盜。”她面色逐漸平靜,“他每天給海盜吃自己從中原帶來的迷藥,那些海盜吃了之後,就會各自做起美夢。老人騙他們說,那就是天界。只要你們聽我的話,終有一天,會永遠留在仙界之中。”
“後來他送老人離開的時候,老人對他說: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她著意看向司馬師。
“人生如夢,你可千萬別被幻象,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