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子如此垂問,陳群舉手加禮的身形又低了低,“回稟陛下,臣並非不想為司馬懿說情,只是知道陛下最痛心的還是宿將凋零,事實如此,多辯無益。”
曹叡聽了這話,多日來陰沉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些。
“陛下這麼多天過去了,還是如此憂心。張郃將軍若是泉下有知,也會感激涕零的。”陳群道:“但老臣鬥膽,還是請陛下勿要多慮、我大魏國運正隆,如出世少年。孔明雖強,但至今未曾成功越過祁山之西。如今雍涼沒有了主心骨,這個時候,更是要提振軍心,不能使軍中有頹喪之氣。”
過了須臾,曹叡才從默然中開口,無奈問道:
“司空是四朝老臣,歷經要職,識人眾多,依你看,司馬懿這個人為官操守如何?”
陳群見到了話頭,謹慎道:“人人都知道,臣和司馬懿交情不錯,但臣不敢因私情欺矇陛下。所以恕臣直言。”一頓,“司馬懿一生不弄險。”
向天子做了保證後,陳群更加鄭重,“何況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孔明終會再來,陛下要換掉司馬懿,不如等徹底擊退蜀軍再說。兩軍陣前更換主將,人心不穩啊。”
須臾,曹叡一嘆,“朕在朝上哪句話言重了,哪句話是不得不說給人看的,朕自己心裡明白。只是張郃將軍是不是枉死,還是有待考量。朕不能因為他跟你一樣是四朝老臣,就仁恕了他。”
“陛下聖心燭照,怎麼會看不清一個臣子究竟是否忠心呢?”
“如今陛下雷霆之怒已經降下,表明了態度。不如讓司馬懿在西線待罪辦事,若立了戰功,再複職也不遲。”
陳群虛驚一場走出紫宸殿的時候,被高柔連叫了好幾遍才堪堪趕上。
高柔道:“你跑那麼快幹嘛?”
陳群道:“我離你這種嫌自己活得長的人遠點兒。”
“我嫌自己命長?”高柔一哂,“你替司馬懿說話的時候我在門外可都聽見了,現在朝廷風聲鶴唳,給我十個膽子我都不敢到紫宸殿裡開這個口,你倒是虎口拔牙拔上癮了,賴我做什麼。”
陳群立即反駁,“這哪是一回事,你剛剛進去朝陛下一跪怎麼說的?太子多病,宜再撫養宗室子。你這不是專門觸黴頭嗎?也是陛下現在無心管那麼多,不然早一刀把你的頭給砍了。”
說到這兒,兩人不再言語,俱是一嘆。
“你我都知道,陛下一貫會仁恕大臣的。”陳群面色沉重,“只是這次不同啊。韋夫人從前如此受寵,自請脫簪謝罪,陛下都狠心給她送進冷宮了。這是做給誰看?仲達怕是更難渡此劫。”
司馬府。
司馬懿展信時神情越來越凝重,司馬師在旁邊站了有一會兒了,等了許久,才喊他。
“師兒,你平日相交的大臣中,有沒有表面和宗室關繫好,實際上心向著你的人?”
“有一些。”司馬師答道,“父親為何突然問起他們?”
“這些人,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救我們闔家一命。”司馬懿說著,將宮裡送來的韋真的信扔在了下人端來的火盆裡。
他緩緩道:“我如今圈禁在家,陛下心中至今仍在顧慮的,不過是兩件事,一西線,二黨爭。現在如果有人向著宗室對我喊打喊殺,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司馬師道:“爹說的,我明白了。”
司馬懿問道:“此刻爹不方便出面,只能靠你了,你能保證他們一定聽你的話麼?”
“一定會聽的。”司馬師點頭,目光深重,“世人未必報恩,但一定怕報仇,兒子手裡還捏著他們的短。”
“萬萬小心。”司馬懿此時還有心情和兒子談笑,“不然斬罪變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