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說著,嗓音越來越顫,眼睛紅得像要裂開,“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我那天居然還在想著……我是不是喜歡你恢複了的樣子……”
“你在樓道上拉著我跑,我都看傻了……我從來沒見你那樣……你跑得那麼快,根本不像個病人……”她的語速忽然變快,像是想抓住一點還沒碎掉的什麼。
“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你跑嗎?”
她哽咽著說出“最後一次”這四個字時,聲音一下子塌了,整個人像失去了力氣,跪坐在床邊,腦袋貼著他的胳膊,哭得一點形象都沒有。
褚行昭閉了閉眼,喉嚨像被刀尖撬著。他想伸手去摸她的頭,想拍拍她說“沒事”,可他現在連抬一抬手臂都需要藉助支架。
他感覺不到她的溫度,只能感受到她的重量壓在自己左肩,那是他現在僅剩還能感覺到的地方。
肩膀能微動,手指不能彎,胸腹無力,腹肌、背肌都無法協同,連咳嗽都難。
他想咽口水,結果喉頭一緊,胸腔發出一陣細小的悶響——是氣息沒走通。他眼前一黑,突然意識到:如果現在他痰多一點,只多一點,他就可能會被自己的痰嗆死。<101nove.5截癱患者,最常見的死因之一:呼吸道阻塞。
他被這個想法劈得一下愣住。以前這些術語,他在裝病的時候研究過無數遍,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真正體驗。
可現在,它成了說明書,標註在他每一寸骨頭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她看出自己剛才那一下短暫窒息。他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我……”喬燃哭了太久,整個人近乎麻木,“我一直想告訴你……其實我真的沒想過你會出事的……我不是希望你恢複、然後失去你……我只是……”
她說到這,抬頭看他,整張臉都是淚。
“你現在連一個擁抱……都給不了我了……”
褚行昭心口狠狠一震,眼角彷彿被針紮了一下。
他確實抱不了她了。
連手指都不能彎,怎麼抱?
那種心髒被空落的感覺,終於在這一刻以最真實、最不可挽回的方式落在了他身上。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輕聲問:“……他呢?”
喬燃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她擦了擦臉,像是已經沒有多餘力氣組織語言,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被抓了。”
說完,她又沉默了。
這個“他”,他們都知道是褚沂陽。
可她沒有說過程,沒有說是怎麼被抓的,沒有說他有沒有掙紮、有沒有後手——她太累了。
這三天她撐著不睡、撐著給他擦臉換水、撐著一遍一遍簽字、確認手術、跟醫生溝通……她已經,沒法再多說一個字了。
他看著她。
她現在的模樣憔悴得像一隻被大雪壓塌的枝丫,眼神空了,表情也空了,只有手還握著他的袖子,死死不肯松開。
他忽然覺得,比起截癱,更痛的是這個——她還在身邊,卻像碎了。
而他,已經沒有辦法抬起胳膊沒有去把她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