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寒洲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於是偏過頭,看了時骨一眼,他繫著安全帶,整個人縮在寬大的座椅裡,外套的扣子沒扣,裡面穿的是屬於自己的黑色襯衫,他微微歪著頭,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聞寒洲總覺得,他的眼睛很紅,就像是他今天下午在辦公室裡看到的那樣,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從前時骨沒有這麼愛哭,除了在床上把他弄哭過幾次以外,日常的生活相處中,他都沒有哭過,聞寒洲也不捨得讓他哭,可當他們再次見面,時骨紅眼睛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因為自己。
聞寒洲不想讓他哭,以前是,現在也是,但他想要給時骨一些緩沖的時間,於是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行為,只是收緊了手,看似平常地回答道:“嗯。”
“不過我在洛杉磯和巴黎工作的區別不大,因為我不只是精神健康醫院心理疾病部門的主任,同時也在南加州大學心理系教書。”
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時骨本來不知道瞟到哪裡去的眼神下意識地落回到聞寒洲的臉上,卻發現對方一直都在用那雙綠色的,深邃的眼睛望著他。
從頭到尾,他始終都沒有移開過自己的目光。
時骨的心髒不可避免地加快了跳動速度,他整個人都要溺在聞寒洲的眼眸裡,而低沉又極具磁性的聲音傳入時骨的耳朵,燙的他臉頰發紅。
“所以,你繼續叫聞教授,也沒有關系,我不會介意。”
就像以前那樣,滿懷愛意地用撒嬌的語氣叫他一聲聞教授,只有這種時候,聞寒洲才會覺得,自己這份教授的工作沒有白幹。
綠色的燈光強勢地穿透了雨幕,聞寒洲再次發動汽車,時骨坐在副駕駛上,遮住自己已經紅透了的耳朵,不聲不響地垂下了頭。
“……但你不是我的教授了,也沒有在我進入南加大讀書的時候教過我。”
時骨的聲音有幾分挫敗,他的情緒患得患失,如果自己在南加州大學讀心理學的時候,聞寒洲也是他的教授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而等到他畢業一年了,聞寒洲才去南加大教書,兩個人剛好完美地錯開,而聞寒洲,也不再是他的教授。
“不管怎麼說,我曾經都教過你,你也是我的學生。”聞寒洲回答他:“所以,你叫我一聲聞教授,沒有任何問題。”
“嗯。”時骨點點頭,聲音又小又輕:“我知道了。”
在這之後,車內的這寸空間裡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二人誰也沒有再次開口,直到車子拐過一個路口,駛入住宅區,時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到家了。
意識到這點,時骨的心髒又一次被人揪了起來,他患得患失地看著聞寒洲,極強的不捨感湧上心頭,如果可以,他希望聞寒洲的車速能放慢些,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把此刻聞寒洲的模樣刻進心底。
時骨從來都不是個貪心的人,但在這種時候,那點貪欲在他心中潛滋暗長,彷彿要沖破他的身體,爭先恐後地湧到聞寒洲面前,對他訴說著這三年裡自己的思念,告訴他,自己到底有多想他,有多愛他。
可這樣的時光終究還是會流逝,車子緩緩地停在了時骨現在所居住的公寓樓下,時骨是真的不想下車,可既然已經到了,他也沒有賴著不走的道理,於是極為不情願地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連動作都放慢了。
聞寒洲把他這一系列的動作看在眼裡,知道時骨不想離開,而他也不想放時骨走,可他明白,自己不能這麼做,也不能這樣心急,於是終究還是沒有挽留他,只是頓了頓,平靜地開口道:“到了。”
“知道的。”
時骨開啟車門,安靜的車內湧入潮濕的,微涼的空氣和陣陣雨聲,他銀灰色的發絲被裹挾著雨絲的涼風吹起,漂亮的臉上落下幾滴冰涼的雨水,時骨的薄唇微張著,眼神慌張而不知所措,整個人顯得無端的破碎。
在風將他的發絲吹起的那個瞬間,聞寒洲看到他隱在銀發下的耳朵,從上到下,掛了滿滿一排耳飾,在昏暗的環境中格外顯眼,偏偏那些飾品又都只有兩種顏色,銀色與綠色,就更讓人難以忽視了。
可還沒等聞寒洲仔細檢視,時骨就俯下身,把自己淩亂的發絲打理好,他撐著車門,眼裡含著一汪搖搖欲墜的水,看的聞寒洲呼吸一窒。
“謝謝你今天送我回來。”時骨的聲音很輕,下一秒就融進了狂風暴雨裡,“聞教授,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