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骨沙啞的,沾染著哭腔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把頭埋在聞寒洲溫暖的懷抱裡,“聞寒洲,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對不起弄丟了送給你的禮物,讓你不能擁有一個完美的聖誕節。
聞寒洲環抱著時骨的手臂收緊了,他吻著時骨的耳朵,聲音晦澀暗啞:“別哭,別哭了,時骨,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對不起你。
他應該在時骨離家前問他到底要去做什麼,知道他要去哪裡,而不是真的順了時骨的意,他也不該直到九點鐘才察覺到不對,如果他能再早一點,那時骨也就不會受到那麼多的委屈,他也就不會疼。
他怎麼可能忍心責備時骨,是他給時骨的自由太多,幾乎到了放任不管的地步,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發生。
“我真的沒想要做什麼,我只是去取送給你的禮物,可是我把禮物弄丟了……”時骨哭的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他幾乎要崩潰,“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嗚咽聲響徹在房間內,聞寒洲抱緊懷裡那副纖薄的,顫抖的身體,幾乎要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時骨的哭聲就像是一把利刃,紮在聞寒洲的心裡,讓他的心髒猛地抽疼起來。
“禮物丟了可以再買,就算你不送給我禮物也沒關系,時骨,這些事情都無所謂,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好。”
平日裡一向沉穩冷漠的年長者在此刻走下了至高無上的神壇,他抱住那平日裡被他無限縱容著的人,將他攬入懷中,用盡一切所能地安慰,動作輕柔地抹去他的眼淚,用手指描摹著他的臉,將他完完全全地刻入自己的骨血。
時骨的眼淚為他帶來強烈的,不亞於被子彈貫穿心髒的疼痛,他一遍一遍地安慰著時骨,將他緊緊地抱在身前,用自己灼熱的體溫溫暖著他冰冷的肌膚,心無旁騖地與他相擁,除此以外,再無任何辦法。
愛讓他心甘情願地跪倒在時骨身邊,也讓他無能為力。
在他過去的三十多年中,聞寒洲從未失控過,他所走的每一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他的衡量和評判,但當他今晚看到那段影片時,他徹底失了控,於是他拿出那把在抽屜裡塵封了七年的p229型手槍,換上彈夾,裝好消音器,滿心是難以壓抑的怒火與憤怒。
在邁巴赫飛馳在聖誕夜裡如墨的夜色中時,他只希望時骨平安,然後殺掉綁架他的人,除此以外,聞寒洲再無任何想法。
他愛時骨,勝過愛在這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巴黎的夜色是那麼溫和,又是那麼寒冷,冷到聞寒洲的身體也在微微打顫,他摸著時骨濕潤的發絲,“時骨,沒事的,都過去了,以後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向你保證。”
可時骨還是哭,他似乎要將自己所有的眼淚都流幹,把前二十年所受的所有委屈與苦楚盡數發洩而出,眼淚成了他宣洩的途徑,他將自己整個人都託付給聞寒洲,在他的懷抱裡浮浮沉沉。
時骨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東西,閃過十年前那場在他心裡留下永遠的傷疤與烙印的事故,閃過自己父親在自己面前斷了氣的那場車禍,又閃過母親改嫁,搬進梁家別墅的那天,梁晰言站在樓梯上,從上而下,滿臉鄙視地俯視著他,彷彿在看什麼可憐的動物,又像是高貴的莊園主在看自己低賤的奴隸。
他想到自己即將離開國內,飛往巴黎的那一天,粉紅色的火燒雲大片大片的蔓延到看不到盡頭的天際,時骨耳朵裡塞著耳機,坐在登機口處,透過玻璃窗看向窗外的晚霞,對自己即將開始的新生活毫無憧憬。
於他而言,在哪裡活著都是一樣的,他身上永遠都會背負著那些沉重的,讓他痛苦的東西,就像噩夢一樣,纏繞在他的身邊,經久不散。
那時的時骨不會想到,一年以後,他會在巴黎遇到他的教授兼心理醫生聞寒洲,於他而言,聞寒洲就像是他致命的毒藥,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眼神,都在引誘著他朝他靠近,又像是他的解藥,幫他解開那個塵封已久的心結,治癒著他的陳傷。
在這偌大的巴黎,除了聞寒洲以外,再無任何一個人能讓他淪陷,釋放真實的自我,陷入情緒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