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骨抱著粥粥,“那祖母一定是一位很溫柔,也很體貼善良的人,和聞教授你一樣。”
雖然聞寒洲表面高冷,如同不可觸控的高嶺之花,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能把人拒之於千裡之外的氣息,實際上卻是嘴硬心軟,就像他和時骨還沒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的時候,曾經在river門外,撿到粥粥的那個晚上,哪怕嘴上再不同意,卻還是將時骨和粥粥一起送回了家。
那時候時骨的想法是聞寒洲刀子嘴豆腐心,卻沒想到聞寒洲以前也有過這樣的過往,如果他沒受到他祖母的影響,今天的聞寒洲還會不會這個模樣,又或者說,他可能都不會成為一名心理醫生。
“她的確很好,但很不幸的是,她在我十八歲那年去世了。”聞寒洲的聲音不輕不重,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胃癌晚期,沒辦法治。”
時骨摸著粥粥頭的手頓了頓,片刻後,他輕聲開口:“很抱歉聽到這些。”
“她走的過程很漫長,也很痛苦,走的那天剛好是我的十八歲成人生日,那天我去看她時,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十八歲的聞寒洲抱著一束潔白的花束推開病房門,那天是巴黎漫長的雨季中難得的晴天,大片大片燦爛的陽光透過明淨透亮的窗灑進室內,也落在床頭的各種儀器和大大小小的管子上,那些管子連線著聞祖母的身體,她面色萎黃,臉上滿是被歲月打磨過的痕跡,臉上罩著呼吸機,半閉著眼,看到聞寒洲走進來,她渾濁的眼中泛起幾分光芒,顫顫巍巍地抬起了已經枯槁的手。
那時的聞寒洲似乎已經感受到了生命即將隕落,他的祖母就像是一顆流星,正在急速下墜,彷彿下一刻就要落入無盡的黑暗,永遠也不會再次燃起。
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而世界上最愛他的人,教會了他如何去愛別人。
“祖母臨走前,教給我的最後一課是如何去愛。”
聞寒洲望向窗外,此刻外面飄起了小雨,細小的雨滴描繪著巴黎的夜晚,“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我並沒有那麼恨我的家裡人了。”
他開始接受聞景,也平靜的接受了父母並沒有那麼愛自己的事實,他按部就班的上大學,去了美國讀碩士,再回到法國讀博士,然後進入心理研究所,成為了一名心理醫生,再到現在,他與時骨坐在這裡,心平氣和的講起這些過往。
這些他沒有和任何人提到過的,刻骨銘心的過往。
“時骨,我想說的是,人生幾萬天,我們總會經歷一些難過的,讓我們感到痛苦的事。”
聞寒洲的聲音就像一灘濃墨,融進了巴黎的夜色中,“就像我一樣,我花了四五年的時間接受了父母並不愛我的事實,也花了同樣的時間接受了聞景,甚至於我祖母的死,我花了整整十年去忘記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感,直到現在,我還會偶爾夢到我的祖母。”
“但是有些事情是我們不得不去接受的,因為我們無法改變,也無法阻止。”聞寒洲伸出手,摸了摸時骨柔軟的頭發,“但是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的想法,試著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別再那麼難受。”
時骨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知如何,他只覺得眼眶有些酸澀,於是揉了揉眼睛,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顫抖:“聞教授,我知道。”
從來沒有人這麼和自己說過,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金呈新也沒有,可是現在,那個平時總是三言兩語的,清冷淡薄的聞寒洲卻和自己說了這些。
也許是察覺到了時骨現在的想法,聞寒洲傾身向前,把時骨抱在自己的懷裡,就像一位可靠的家長那樣,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後背和頭發。
時骨在聞寒洲堅實溫暖的懷抱中閉上眼,一顆晶瑩的眼淚從他的眼中流出,打濕了聞寒洲的襯衫,浸出一片不規則的陰影,如同一片小小的湖泊,在聞寒洲的肩上慢慢生長。
“如果自己真的無法調理,這些事讓你感到痛苦和難受,那就把所有的不愉快都發洩出來,在巴黎,無論你想怎麼做,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給你託底,所以,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永遠自由,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縛。”
聞寒洲緩慢地說著,他微微側頭,極輕地吻了吻時骨的臉頰,動作虔誠而溫和。
“你別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