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被開啟了,房間內昏暗一片,室外街上的燈光照進室內,來來往往的車燈在天花板上折射出一片金黃色的光影,伴隨著車輛的行駛改變著方向,最終落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寬大的雙人床上蜷縮著一個纖瘦的身型,聞寒洲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逐漸靠近了那個纖瘦的,縮成一團的人。
時骨身上蓋著一層被子,一雙纖細的腳露在外面,藍黑相間的長發把他的臉遮了個大半,柔軟地貼在他的臉側,白皙的脖頸細膩而光滑,他的呼吸聲均勻平穩,身體隨著呼吸聲幅度極輕地上下起伏著,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著,放在臉側,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聞寒洲是心理醫生,知道這是一個極其沒有安全感的睡姿,而時骨在無意識的睡眠情況下做出這樣的睡姿,聞寒洲覺得,不管時骨願不願意承認,他都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無論是他現在的睡姿,還是今早聞寒洲看到他在房間裡留的那一盞小臺燈,還是他手腕上被煙頭燙完,又用手錶遮掩起來的疤痕,還有在面診時的遮遮掩掩,都證明瞭時骨的心理狀態並不好。
聞寒洲看著他堪稱削瘦的臉龐,伸出手指,極輕地挑起時骨的一縷長發,看著時骨緊閉的眼和纖長的睫毛,以及眼尾的那一顆紅色小痣。
聞寒洲覺得,現在的時骨,就像是一隻用翅膀把自己包裹起來的蝴蝶,沒人能看得到他真正的,美麗的樣子,就連聞寒洲也無法真正觸及他的內心。
他曾經說,時骨和自己不是一類人,註定走的不是同一條道路,但現在的聞寒洲,僅僅只是看到時骨這樣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睡姿,也會為他停留下來。
時骨的睡眠質量不太好,感受到有人坐在自己的身旁,他不太舒服地嚶嚀了一聲,接著便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聞寒洲那張英俊的臉,時骨對上他泛著綠意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怔愣,接著立馬反應過來,他將自己的頭發別到耳後,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盡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聞寒洲還是捕捉到了時骨那睡眼惺忪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就好像,他在懼怕著睡醒以後會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充滿了防備,讓人無法靠近。
“聞教授,幹嘛啊?”
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裡有幾分沙啞,落在聞寒洲耳朵裡,卻意外多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聞寒洲沒移開自己的手指,他的指尖向下,不輕不重地摁了一下時骨的嘴唇,“吵到你了麼?”
“沒有。”時骨緩了一會兒,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看向窗外已經昏暗一片的天空,問道:“幾點了?”
“六點零三。”聞寒洲回答他:“你睡了四個小時。”
時骨點了點頭,對自己睡了幾個小時並不是很在意,相比之下,他明顯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於是在聞寒洲的注視下拿起了手機,果真在上面看到了幾條未接來電,來電人則是珍妮弗。
盡管被螢幕上的光刺激的有些眼睛痛,但時骨還是強忍著這樣的不適迅速將手機開啟,他當著聞寒洲的面給珍妮弗回撥了電話過去。
對方接的很快,“時先生?你怎麼這麼久都沒回我的電話?我很擔心你。”
“抱歉珍妮弗,我睡著了,剛剛才醒。”時骨揉著眼睛,“你現在在哪裡?給我一個地址,我去把粥粥接回來。”
珍妮弗說了一個地址,時骨答應著記下來,隨後掛了電話,起身下床。
二人打電話時交流的語言是法語,聞寒洲自然是能聽懂的,他看到時骨站起身向外走的動作,沒出聲,只是默默地望著時骨穿好拖鞋,慢慢地向著門口走去。
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時骨的腦子還不是很清醒,他揉著眼睛,慢悠悠地走到臥室門口,心中重複著珍妮弗給的那個地址,希望自己能快點趕過去。
不過接回粥粥以後他能去哪裡呢?聞寒洲肯定不會讓他和粥粥一塊進自己的家門,金呈新又沒能找到房子,現在還在酒店住著,如果真的不行,他就只能先寄住到其他同學家裡了,畢竟總不能真的帶著粥粥流浪在巴黎街頭風餐露宿。
“聞教授,我先走了。”出了臥室門前,時骨回過頭,同站在床前看著他的聞寒洲擺了擺手,“這一覺睡的還算不錯,感謝你這兩天收留我。”
雖然聞寒洲不讓他把貓咪帶回家,但好歹自己今天一整天還有個落腳的地方,昨晚受了傷以後聞寒洲還把他從醫院接回了自己家,無論如何,他都應該好好謝謝聞寒洲才對。
改天再請他去river喝一次酒吧,等他房子被燒的事情解決了以後,他手上的傷好一些了再說。
“時骨。”
就在時骨踏出臥室門的前一刻,身後傳來了聞寒洲的聲音,他叫住了時骨,時骨回過頭,在昏暗中對上聞寒洲那雙泛著綠意的眼睛,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怎麼了?”
聞寒洲依然筆挺地站在床邊,他的身影如同一棵挺拔的雪松,好看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他推了一下自己的無框眼鏡,望著站在門口一片光芒後的那個纖瘦身影,聲音極輕地發出了一聲如同妥協般的嘆息。
“把地址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