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霆君面色陰沉,看模樣是在思考,半晌才道:“噯,真的有可能見到俞平嗎?”
顏青眼睛瞪一瞪,笑道:“我聽明白了,講了三年不在乎,到頭來還是放不下俞平。”
麻霆君倒也不反駁,道:“說真的,要是能見到俞平,刀山火海我也願意。”
“這太窩囊了,沒個男人樣,怎麼敢保證俞平一定迴心轉意?”
“俞平就是很愛我,不用懷疑。”
“那麼,你就是全樞城最對不起談憑玉的人了——不但欠了他許多錢,還有風流債。要說錢還得清,俞平的心怎麼辦?”
麻霆君洩了氣,任由他笑話,不反駁一句。顏青管自己說得高興,見那一行三個皆是烤糊了般冒黑煙,方才住了口,笑道:
“我有一計,不用給談憑玉以身相許,就保你見到俞平。”
商會。
談憑玉出門前藉口胃疼,奔波一下午。車上詹蘭竹遞來三明治,他沒有吃的心情,空著肚子回商會,胃裡當真不太好受。
位置上新擺一杯熱茶,他雙手捧著吃。等來座鐘撞七次響,他拍桌板,臉不紅心不跳:“大家靜一靜。”
都吃準了他的脾氣,沒有留戀熱鬧的,大家互相監督,閉嘴真當快。談憑玉翻開硬皮本,裡頭是談文翡手寫的資料,留給他學習的,他照本宣科一陣,宣佈散會。
“有事的另留下來,沒事的可以走了。”
稀稀拉拉的整理聲。前後門都小,沒有願意排隊的,都擠成一團,磨磨蹭蹭出不了門,所以都來和談憑玉告別。談憑玉沒辦法繼續整理資料,也起身朝他們微笑,像個迎賓。
混亂中有人急匆匆地喊“四爺”——商會是一群人藏著江湖氣扮紳士,難得有人露馬腳。一聲“四爺”格外刺耳,談憑玉只能關注到他。接下三張紙。
新一輪的入會名單。
座位上,名牌寫“甄展”的人起身,遞來一小沓簡歷,道:“談先生,秋會新招募的,大多是我們互相推薦相熟的,人品有擔保。”
談憑玉點了頭,粗略看過去,新會員的名字後標註薦舉人,一個個人名看得眼花繚亂,真有個叫俞平的人冒出來,他也要認了。商會會員什麼德行,他大致瞭然,至多言行舉止虛浮了些,人還算老實。其實稱不上老實,說到底是談家把路走窄了。
他看見甄展也有推薦——
“俞霆?”
談憑玉太陽xue當即疼起來,頹唐地坐在位置上。
甄展推薦俞霆入會,有一半原因是友誼。豈會知道談憑玉與他背地如何勾結上的,還當是談憑玉一眼識破,便坦誠道:“論資歷,平心而論,俞霆不太夠格。但他為人正派,在樞城幾年也是小有成就,我推薦他來商會,是想讓他多向各位學習的。”
談憑玉卻道:“你怎麼認識俞霆?”
甄展道:“俞霆與我因為一樁茶葉生意結緣,中途是有些意外,但他處理的很得當,因此我認為他能夠深交。”
談憑玉低頭笑道:“哦,他茶葉又出岔了。”
他太蒼白了,耳垂上一點泛紅格外明顯。甄展被這一抹淡淡的紅定了身子,動彈不得,好一會才道:“談先生也認識他?”
“他那銀行是從我哥哥手裡接下的,他資歷也確實不太夠格,周轉不過,來向我借錢。”談憑玉抬眼道,“我和他不過泛泛之交,稱不上熟悉,不用刻意包庇。”
甄展笑道:“這是自然,我本是想叫他來學習的。要是不分青紅皂白,給他過了,我們商會成什麼了?”
“不如你帶他來見我一回,我來決定。”
“真是太好了,談先生,謝謝你!”
談憑玉面上裝波瀾不驚,實則太心虛,翻簡歷也心不在焉。這些人他都不認識,既然連麻霆君都能被薦舉來——其餘人物,看頭銜十分高檔,說不準是不是樓下賣雞蛋灌餅的。
夜色濃重,一排車子停在門口。詹蘭竹在車前又蹦又招手,把他接上。
此般回樞城,比計劃裡提前兩個月。談憑玉怕父親又怕姐姐,不敢回家,搬去柏莊住。其實大家都知道,但是沒有戳破他;他也知道,佯裝一派風平浪靜。
他不是第一次長住柏莊,一年半前回樞城定的就是這裡,得知了麻霆君的死訊,不敢推門進來。這時候回臥室點燈,橘色燈光落成個圓圈,才有點真切活著的感覺。
珠寶盒子在口袋裡硌了許久,才覺得折磨。談憑玉把對戒取出來,倒在手心。麻霆君指圍異於常人,他戴了嫌大,空隙之間還能塞進半隻手指。翻動之間,藍色鑽石顯得十分閃耀,畢竟足足十五克拉——把全世界傾覆過來,細細用篩子打一遍,都尋不見第二顆。
他正是如此愛麻霆君的?他自己那一枚鑲了顆極小的鑽,戴在無名指,寒酸得不像是他的做派。閉上眼睛,往昔歷歷在目,又記不得他作為俞平的想法,好像只記得麻霆君先前怎麼朝他笑。
直到單龍喜氣洋洋沖進來,門也忘記敲:
“四爺,那姓麻的開竅啦,等在門口,要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