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皎道:“你不在的日子,爸爸兼顧樞城、香島,還有些其他地方的産業,一直在外頭跑,操勞過度。”
談皎再多說了些,他一個字沒聽進去,因為知道無非是消磨點時間。他沒有後路,也無法忤逆談皎。思來想去還是擔心麻霆君。要是去香島,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
談憑玉心上實則答應了,輕輕道:“要去多久?”
談皎道:“一年?總不可能永遠不叫你回來。”
談憑玉思忖一陣,鼓起勇氣,才道:“姐姐,我在這裡……”
談皎平靜道:“我知道,文翡臨走前和我說過。”
“我想帶他一起走。”
“你聽說過麼,家裡名義上的家主還是你。”
他自己說得也不太堅定,又逢談皎潑來的一盆冷水。看見談皎垂眸,茶杯遞到嘴邊,到頭來也沒喝一口。再抬眼看他,一雙眼睛大而空洞,一塵不變。
她道:“回去了要開宴會慶祝,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最多保證你的安危,你能保證他嗎?”
他一開始就知道不能!卻是義無反顧愛上了。但是樞城那裡,新家主上任,正是風雨飄搖之時,覬覦的眼光不會消停。他要去香島避一陣嫌,回來後談皎必然打點好了上下,基本局勢穩定,才能來接麻霆君。
虧是造謠這段日子都在東洋,否則鷺鎮不能夠安寧。談憑玉多少有些侷促,僵硬笑的時候,附帶些從前的身不由己。
談皎道:“這裡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嗎?”
談憑玉道:“有幾套衣服。”
談皎必然嫌他小家子氣,嘴上不表示,喚了人上樓整理。他想到是麻霆君送的,有點不放心,去樓梯口張望一眼,才看見詹老闆與何氏一同站在樓梯上,賣力朝他笑著:“四爺……”
談皎在他背後道:“他們和我們一起回去。”
麻霆君也可以一起走!談憑玉豁然開朗,道:“既然如此——”
談皎輕輕笑道:“他們倒是無所謂,你捨得讓他死嗎?”
他不再掙紮了。談皎走時經過他的耳畔:“憑玉,我們是沒有自由的。”
布店裡人來人往,談憑玉不忍心看他們搬家,先逃到車上。好不容易盼來蘭香的聲音,他開車窗招手,把兄妹二人叫到自己身旁。
蘭香擠在中間,難得安靜一次,許久才問他:“你真是談少爺?”
談憑玉胡亂應著。蘭香簡直喜出望外,道:“你豈不是號稱樞城最有權勢的人物了——我家和你家比起來,就是個狗窩。都能回家了,怎麼哭喪著臉?”
“我和霆君在一起了。”他低著頭,像是承認一個錯誤。
蘭香大叫道:“咦?他不是要去入贅嗎?”
這是他原本留著嚇唬蘭香的,沒想到蘭香爆炸得太早太早。他壓根沒有說笑的心思,光是靠著玻璃窗。單龍趕了司機上車,平房接連落在腦後,記得不久前的痴心妄想,又想起麻霆君。
經行兩扇紅門,他依依不捨地回頭看著,忽然倒吸一口氣,道:“我的翡翠扳指沒帶上!”
單龍比他還著急,哇啦亂叫一通,趕忙催司機停車。談家是秘密接人回去,怕停在麻公館門口打草驚蛇,只能開到一旁的草叢。
單龍驚恐道:“四爺,你想得起放在哪裡嗎?”
談憑玉提心吊膽,道:“好像在麻霆君的床頭。”
蘭香道:“你怎麼把扳指放到麻霆君的床頭?”
談憑玉心虛道:“我怎麼知道他會掛到床頭?”
談皎的車開在前頭,沒有來追責。
談憑玉下了車。麻公館夜裡有人值班,見是他來,神色曖昧地笑了笑,一聲不吭地解鐵鏈。麻霆君的臥室門沒有鎖,舊香囊果真落在床頭櫃上,他小拇指勾了來,攥在手裡,翡翠扳指硌著他的手心。
冷不丁竄出那隻德國牧羊犬,叼起他的褲管,熱烈地甩尾巴。他唯恐狗叫,把麻霆君驚醒,把黑兔抱在懷裡,卻又存著一絲僥幸——然而麻霆君睡得真是安詳,隱約看他眉宇間微微皺著,比平日多有幾分孩子氣。
他微微挑開窗簾,月光落在床前,多溫存一刻。
倘使真有什麼悔恨,一年前沒有敲響這扇門就好了。
【俞平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