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看見麻霆君,俞平總是情不自禁微笑著,就算要在他那裡恃寵而驕,擺譜子刁蠻人,也把微笑藏在心裡,真當是著了他的魔。這時微笑卻多少帶了幾分心虛。
幸而麻霆君正悔不當初,修燈泡時越修越苦惱,害怕是房東為難他的俞平,始終懸著一顆心,卻是欲速則不達,比平時毛手毛腳不少。燈泡好不容易打得亮了,他立刻出來,道:“先生,電燈換好了,您去看看。”
房東早潸然淚下,道:“謝謝少奶,少奶真是一表人才……”
俞平在麻霆君身後,把眼睛一瞪。房東閉著眼,改口道:“麻先生,實在是有勞。方才我思索過,那電燈一開始買得就太次,我配個更好的回來。”
麻霆君道:“不麻煩,只是些接觸不良的毛病,燈絲擰上就好了。”
房東道:“不,還是要買得好點。”
一刻鐘不到的功夫,這房東竟與先前判若兩人。其間發生了什麼?麻霆君微微皺眉,底下忽然被俞平十指相扣了,他順著俞平手指一點冰涼,捉俞平的笑眼盈盈,一時間忘乎所以。便更是握緊了俞平的手,牽來身邊,一道亮相給房東看,道:“先生,平兒是我正式的愛人,若是你不能接受,我們另尋他處。”
房東道:“我怎麼不能夠接受?憑先生,麻先生,我看你們是一對金童玉男……”
話說到一半,想來“玉”犯了四爺的名諱,四爺是一種氣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姓麻的再單純,與他朝夕相處,絕不可能什麼疑心沒有。忙改口道:“金童金男。”
又想來談公館何許之地?同四爺提金銀,實在太俗。再改口道:“你們真是一對鑽石男男。”
見俞平笑不出來。房東自知言多必失,請他們上樓參觀房間。
麻霆君聽不懂,察出氣氛詭異異常,故意與俞平慢慢吞吞地走,輕聲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聊了什麼?”
“你怎麼什麼都要知道?”
俞平掃一輪房東的背影,掩著嘴,湊在他耳邊悄悄道,“唉,他說,他不喜歡同性戀人,可你是他見過的最好的青年,因此肯對你通融一些。”
俞平說假話最好識別,因為俞平從來沒有真心誇過人——麻霆君眉頭微微一皺,心上湧起幾分遲疑,卻是難得受他一回表揚,手上同俞平十指相得更緊。他不見房東回頭,悄無聲息地捫俞平的下巴,用力吻著俞平的嘴。
俞平透不過氣,捶打一陣才推得開他,輕聲道:“說好要收斂,還是一刻不肯消停!”
麻霆君道:“這便是小別勝新婚——我有多少收斂,你心裡還不知道?我早想吻你了!”
二樓房間不少,主臥朝南,大片陽光灑進來,照得木頭地板亮得反光,細看也是一塵不染。掀窗簾出去還有一方小陽臺,支桌椅,曬太陽吃茶。
麻霆君看得歡喜,心上更是暖融融的,不由自主暢想未來。笑道:“平兒,我看這房間比我的都要好。你那閣樓又潮又暗,雨下大下小都漏,再熬一陣,搬來這裡,總算是不用受苦了。”
俞平到底是想回談公館,對這公寓實在提不起興致,也就隨便地應付麻霆君的熱情。直到聽他提起閣樓,才打起精神,“咦”了一聲。
麻霆君看他難得犯糊塗,心裡更是燦爛,道:“怎麼樣?其實我早想叫你搬出來了。”
房東原本就插不進話,這時更是無話可說,去抄了把掃帚進來,畫蛇添足地打發時間。
俞平支吾一陣,道:“從沒見你提起過。”
麻霆君道:“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就算我誠心誠意地邀請,你也一定不答應。不過來了樞城,除非你不肯和我好了,否則我看你怎麼抵賴。”
俞平心中五味雜陳,感動與無奈交織著,嘴上不饒人,生硬道:“這公寓是你買的,要是吵架了,不得把我趕出去?”
麻霆君笑道:“惹你不高興,必當是我的錯。我滾出去。”
“噯,你這人。”
他們實在太旁若無人了一些,房東就算捂緊耳朵,照舊聽得一清二楚,猶如正在油鍋上煎。
他原本就青睞麻霆君,同性戀也無可厚非,興許麻霆君堅持一陣,他半推半就便答應了,哪知道麻霆君愛得如此肉麻,愛得死去活來!
不過他深愛著四爺也不奇怪——房東自圓其說得別扭,輕咳一聲,拘謹道:“麻先生,實話實說,我這房子賣得著急,你們若是誠心要,價格方面好商量。”
麻霆君道:“先生,之前談好分批次付錢,要是您能再寬限,準許往後延一年,我便不來還價了。”
“唉,這都不是問題。”房東看了俞平臉色,道,“你初來乍到在樞城,用錢的地方多,我看,不如再低一些?”
“當真?”
“我看你是個難得的好人,我這公寓除了你,還願意不賣給別人呢!”
“真是再好不過了!”
俞平低頭笑一聲,不想參與他們的討價還價,開了陽臺門,攀在闌幹上透氣。
往回看公寓灰磚牆,裡頭裝著的便是他和麻霆君的小家了,細想還是不可思議。他忘了本,忘記談公館一磚一瓦,只有這方小小天地才真正能遮風避雨。他嘆一口氣——好像太識貨了也不好,碰到個花錢買不回來的,立刻當作無價之寶,捧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