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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香
少爺出去沒有親自備零錢的,否則有失風度。一般是隨從付款,或是家裡有人負責簽賬單。
麻霆君是個例外,或是他家裡實則不太闊綽,因為處在鷺鎮,矮子裡拔了高。俞平和他出門的日子,佔不少他的便宜,恍惚時還以為在過去。
攤販裡有不少餐車,其中有一家玻璃車裡堆麵包,俞平聞著香,叫麻霆君買了。沿路上還有賣點心的,逛完一圈,手裡抱得滿滿當當,找到些節日裡純粹的樂趣,一同坐在河邊的草坪上吃。
俞平在鷺鎮幾個月裡沒喝過咖啡,看見有賣的,頂著麻霆君的費解要了一杯,才喝第一口便皺眉頭:在這裡賣的咖啡,只是為了能在招牌上多寫一行咖啡出來;餘光不止瞄著麻霆君。
麻霆君吃草莓冰淇淋實在歡,俞平想不出代勞的藉口,不禁多瞄幾眼,直到麻霆君也在看他,才心虛道:“你的冰淇淋要化了。”
麻霆君吃的速度趕在冰淇淋融化的前面,自然不信他的鬼話,看見杯中咖啡一口未動,頓時明瞭,道:“你也想吃?”
俞平逞強道:“總不能讓你吃虧了,我們交換吧。”
怎麼有叫俞平吃剩下的道理?麻霆君不樂意,道:“你把咖啡給我,我再給你買冰淇淋。”
俞平坐著不動,麻霆君搶來他手裡杯子,再把冰淇淋放得離他更遠。掀開杯蓋,看著咖啡中印出自己的眉眼,不由得發怵;顏青為了裝腔作勢,什麼都懂一些,包括咖啡,講起來頭頭是道。而他絕對是喝不慣咖啡的,捏著鼻子灌一口,頃刻皺一張臉,道:“這麼苦!”
又道:“你怎麼喜歡這種東西,一看就難吃。”
俞平笑道:“你拿去丟了吧,我保證再也不喝咖啡了,就浪費這一回。”
麻霆君起身道:“坐著別動,我再去買冰淇淋。”
他再回來時端著兩杯冰淇淋,因為身材高大挺拔,在草坪一帶格外矚目,引得不少男男女女回頭看他。窸窣談話聲中不少有圍繞他的,俞平假裝能夠置之度外,頂著壓力與他坐在一起。
天色漸漸暗去,冰淇淋的顏色模糊著,俞平看不清他買的什麼口味,嘗一口知道是草莓,不由得挑剔起來,早知道和他講清楚不喜歡吃草莓;麻霆君吃東西時專心致志,把所有東西啃得幹淨,俞平不忍心多說什麼,便一小勺一小勺挖著吃。
坐至華燈初上,遠處高樓聳立,星星點點亮著光。俞平手中的冰淇淋更冰,化在喉嚨裡也是涼的,心間泛起的懵懂有些殘忍:他想帶麻霆君一起回家。
“噯,霆君。”俞平看著遠處,並不看他,“你什麼時候來樞城開銀行?”
“明年年底。”
按節日算以後的日子,七夕節後是立秋,夏天就算結束了,免不了想到深秋時風颳得蕭瑟,不禁也覺得夏夜是悽慘的——至於明年年底,大抵已經躺在談公館了。
來到鷺鎮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能夠與麻霆君一起回家,當是團圓美滿的結局。頭尾都敲定好了,剩下中間的路要鋪,他沒有求麻霆君非接受他不可,朋友、同學、鄰居,也差強人意。
然則麻霆君連銀行都是他們家的,必定願意跟他走,其中有什麼誤會,慢慢解釋也不遲,尾聲必然飄揚在談公館。俞平心裡滿足著,卻犯上一陣悵然若失,微風陣陣吹拂,青草不止啄著他垂下的手腕,說不清楚空虛什麼。
麻霆君吃幹淨一袋麵包,才道:“怎麼關心起這個了?”
俞平不肯講實話,堂而皇之道:“五爺待我好,給我賺外快。以後失去這份工作了,我在鷺鎮落差太大,可能要去別處謀生。”
麻霆君奇怪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俞平怔著。麻霆君也愣一愣,發覺自己好像真沒和他說過。大約當他與自己有默契,就算是猜也猜得出來,沒料到他目光短淺,還是膽小?擔憂在銀行幫不上忙。
撇過頭找放在邊上的果汁,刻意避著他,道:“家裡傭人都捨不得離開鷺鎮,找不到願意陪我一起去樞城的。我想你總不打算一輩子賴在布店,過了賣身契的時間,要是還想和我一起,我們重新算過。”
又道:“慢慢學麼,總是一點點來的。銀行要怎麼經營,我也不大懂,以後應該要報商學院或者夜校,我們可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