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請自便吧。”
俞平點了油燈,背對他道,“我是來拿衣服的,很快就走。”
麻霆君道:“你到底有多少衣服?”
俞平還真數了數:“三套。”
“我怎麼看你每天穿的都一樣?”
麻霆君釦子都不解,光顧著聊天了——俞平抱出另一套一模一樣的布衫,睨他一眼,笑道:“五爺這麼關注我?”
麻霆君嘴硬道:“你初來乍到在鷺鎮,我當然要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俞平道:“要是過得不好,我早就跑了,何必五爺多心?”
麻霆君嘴角抽搐一下,慢慢卸手錶,眼睛卻又忍不住往俞平身上瞟了,道:“我過兩天要再去樞城,有什麼要叫我買的?”
俞平道:“五爺知道的,我連信都寄不起。”
麻霆君道:“布店勉強算寬裕,只能供你溫飽。我想你以前生活不是這樣,有什麼習慣用的東西,現在沒有,都可以叫我帶回來,我不收你錢。”
“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就很滿足了,哪敢妄想太多。”
“你知道我說的是兩碼事,不要混為一談。”
“無非是做情人和過情人的生活,有什麼好區分開的。五爺到底是看不上我,才把我和從前綁在一起。”
麻霆君不再說話了。外頭淅淅瀝瀝不減反增,閣樓的天窗修得不夠牢固,時常漏下一兩滴。
雨下得又陰又冷,俞平的腳步要像受潮的蘇打餅幹一般,濕漉漉地黏在地上,眼光轉了一輪,捺在麻霆君身上,好像唯獨他的懷抱是熱的。偏偏他的胸膛不能把俞平烘烤幹脆,俞平便是軟塌塌倚在牆上,閑閑開了口:
“話又說回來,情人麼,有情便是人。”
俞平道,“我早聽五爺的勸,改過自新了,怎麼還叫我記起來呢?”
俞平嘴角笑意實在隱秘,尤其是昏暗夜色與豆大燈光交加,麻霆君看不真切,卻是出於自保,清楚不能夠繼續趟他這趟渾水。
不多時燈居然燒滅了。油燈在布店年數太久,點不起來不足為奇。不過閣樓裡還有一位五爺,俞平沒有怠慢的道理,從櫃子裡換了盞新的,重新點起來。
麻霆君試探喊了他一聲,俞平應了,麻霆君才道:“顏青欺負你了嗎?”
俞平平靜道:“沒有。”
麻霆君道:“那你怎麼一個人跑回來?”
俞平凡有心思都在點火上了,隨口坦白道:“我說感情的事情合不來,不好意思再坐他車,逃跑了。”
火焰擦在燈芯上,轉頭看見麻霆君表情一道明亮起來——他在高興什麼?俞平不受控制挑了挑眉,令他無語凝噎的不但於此,畢竟麻霆君說話時的語氣還古怪地壓抑著:
“你是單不喜歡他,還是想過常人那般循規蹈矩的生活,傳宗接代?”
俞平輕松朝他笑了笑,把衣服晃給他看:“我要去洗澡了,五爺還想叫我陪著說話嗎?”
走時帶上了門。閣樓裡除去硬床外再無歇腳之地,麻霆君坐在床尾,洩氣似的長嘆一口氣,只覺濕衣服更涼了幾分。那時俞平突然返回來,也不敲門,光靠開門時吱呀一聲提示他。
麻霆君條件反射看去——俞平眨了眨眼,笑道:“我想起來了,我要吃蝴蝶酥,國際飯店邊上那一家。”
麻霆君問道:“國際飯店在哪裡?”
“你肯定知道的,我不給你重複了。”
俞平從澡間出來,麻霆君他們正巧要走。
想來剛才勉強算道過別,俞平便縮在天井,沒有回布店送客的意思,百無聊賴地看著屋簷滴水,等聲音盡數消失,再無事人般進到布店。
蘭香早下了樓,在算盤前撥半晌,嘴裡念念有詞。俞平挨在她邊上:“大小姐,什麼風把你刮來了?”
蘭香驚叫一聲,猛然推開他,再淚眼汪汪地看向父母:“爹,娘,都怪俞平嚇我!算了一半的賬又不清楚了。”
俞平一看幾顆珠子排布,心中頓時明瞭:蘭香連進位制都要混淆,實在令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