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成霜守了幾日,終於找到機會在步司決送去給沈惟安的飯菜裡下了毒。她一直想不明白步司決中了什麼邪,竟然對一個女人關懷備至。她的住所守衛重重不說,還是在聚靈水洞的附近;而他也一日不落地親自給她送去吃食;更甚於在秋崇峰給她建了一間別致的院子,簡直就跟瘋魔了一樣。
翌日步司決照常去給沈惟安送飯,結果剛推開門就聞到屋裡飄蕩出來的極為微弱的異香。他先是一愣,然後疾步走上前,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開啟另一個被她收拾好放在桌上的食盒。
這一開啟就愣住了。
裡面的只剩一堆黑灰色的齏粉,淡淡的異香從食盒裡飄出來,他突然臉色大變。
有一種極難煉制且無藥可救的毒。藥——梵竹蘭,這種植物本身沒有什麼毒,但如果將它的汁液萃取出來,配以其他各種毒。物加以煉制,便能形成劇毒。難以煉制是因為梵竹蘭的生長條件很是苛刻,且要集齊所有的材料也非常容易,加上一同煉制需要控制的用量和時間極難掌握,所以梵竹蘭這種毒。藥在世上已經很罕見了。
梵竹蘭如水一般無色無味,暴露在空氣中後會在三個小時內發揮作用,之後會有特有的異香飄出來,這是梵竹蘭花的花香。
步司決之所以知道這種香味,是因為他曾經聞到過。
知道是梵竹蘭後,他臉色一白,轉頭望去發現沈惟安半蓋著被子,露出半個頭趴在床邊一動不動的,一頭順滑的長發大部分傾瀉在鋪著紅絨毯的地上,一本開啟的書掉在地上。
以往這個時候她早就起來了,而且這個睡姿一看就非常的不妥。
他急忙跑過去,雙手捏緊她的手臂把她整個人挪到床上,並指伸出貼在她脖頸間的大動脈上,兩根手指微微發顫。待感受到面板下的經脈還在有規律的一下一下跳動時,他鬆了一大口氣,啪啪地拍了拍她的臉頰,“沈惟安,醒醒。”
她的臉頰很快就被不知輕重的手拍的微微發紅,她很不高興地嘟囔一聲,抬手揮去了拍在臉上的手,“幹嘛……”
他的雙手捏緊她的雙臂,細細檢視她的臉色,發現她的臉色還算紅潤,這會兒打著哈欠揉著雙眼的模樣看上去也不像是中毒了,倒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沈惟安被他捏的手臂發麻,啪的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松開!”有起床氣的人語氣很惡劣。
步司決松開了雙手,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沒事?”
沈惟安撐著床坐了起來,哈欠連連,一抬眼發現陽光透過半開的木窗照進屋內,地面傾瀉了大片的陽光。
雪眸時節天早的晚,這個時候陽光正盛,估計已經過午時了。再看步司決的臉色,她也明白過來可能出了什麼問題,因為她就是再愛睡懶覺,也不會睡到這麼晚的。
“是我出什麼事了嗎?”她睜了睜朦朧的睡眼,語調稀疏慵懶。
步司決簡單地跟她說明瞭一下情況,沈惟安半睜著眼,朝屏風的縫隙望了望門口的圓桌,再看向坐在床邊的步司決。
她依然覺得很困,想著梵竹蘭應該是她生活的世界裡所沒有的東西,所以對她的身體也沒什麼影響。她會變得嗜睡,應該是加在一起的其他毒。物裡,有對她起作用的。
難怪昨晚她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困,靠在床邊剛翻了兩頁紙,就這麼睡過去了。
她對自己的身體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接下來只要讓姜鶴之力好好消解就沒事了。“發作時間是三個小時,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我要是有事,反應最激烈的應該是你啊。既然你一點事都沒有,那我更加沒事了。”
步司決沉吟片刻,不太相信中了梵竹蘭後,她竟然能一點事都沒有。
她實在困得不行,一手用手背捂著嘴打哈欠,一手伸出拍了拍步司決的肩膀,話音帶著繾綣的睡意:“現在我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你放心,為了你,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的。現在我得好好睡個覺。”
她說完這話後,就垂下頭拉被子,沒有瞧見步司決臉上的怔愣。
他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對她的照顧也是因為自己,這會兒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著實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一直把兩人的關系當做是主僕一樣,這種極為不平等的認知讓他對她一直心懷芥蒂,然按她現在的這個說法,她是一直把兩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即便他再不想承認,也知道她說的沒錯,從訂下魂契的那一刻開始,在這個世上,她確實是他最親的人。
最親的人——他當然知道人族裡,什麼樣的關系才能被稱為“最親的人”。
她雙手抓著被子,挪了挪身體往後一躺拉起被子蓋好,朝裡翻了個身,將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聲音從厚厚的被子傳出來,悶悶的,帶著稀鬆的慵懶:“記得給爐子加些炭。”
等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再次安然地睡去。
他在床邊又坐了一會兒,才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放在床邊的案桌上,站起來將床幔放好,拐過屏風走到圓桌前,手指一點,淺金色的光芒籠罩在他剛才帶來的食盒上。最後他才走到爐子前,用夾炭夾夾起木炭,一塊塊地扔進燃燒的爐子裡。
做好這一切後,他悄無聲息地走出屋子,木窗開了一半,所以他順手關緊了木門。
沈惟安一睜眼忽然發現自己回到以前和何清同居的小房子裡,陽光舒適安暖,從陽臺外流瀉進屋內,亮晶晶地落在沙發上、地板上。
她此刻就坐在沙發上,手邊就是金燦燦的陽光,身後的陽臺上女式衣物和男士睡衣在風中輕輕晃動。
廚房裡傳來當當當的切菜聲,食材扔進熱鍋滋滋啦啦的響聲,混著香味飄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