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對馮子芝身後的錢祿等人擠眉弄眼,好得到暗示的時候,李斂卻是突然一愣,一言不發。
中帳裡除卻桌上放置了一幅地圖和幾張椅子外,空無一人。
馮子芝拉著李斂的手,徑自坐在上首。
錢祿甫一進帳,都還未站定就聽見上首傳來一句:「大膽錢祿!是誰指示你下毒毒害元帥的!?」嚇得心神一抖,手中藥碗的藥也灑了一小半出來。
顧不上整理,錢祿連忙雙膝跪倒在地,整個人伏在地上,惴惴不安的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對廠公最是忠心耿耿,又怎會…又怎會做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情!」直到現在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但還是心存奢望。
「說吧!說出你身後的人,念你在東廠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家留你一條全屍!」馮子芝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冷酷的弧線。
錢祿死不承認:「廠公…小的…小的真的是沒有啊!」
馮子芝站起來,繞著錢祿慢慢地轉了幾個圈子。
「錢祿,咱家剛剛教過你……」
貂皮履再一次駐足在錢祿面前。
「雁門喋血,下一句是,忠心報主。」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平靜動人。
「你倒是活學活用得很快。」
錢祿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仍然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視線焦點放在不遠處李斂的腳下。
「元帥,小的雖然剛到前線不久,沒有見過您殺敵的英姿,但也知道您是個大英雄。這次是小的對你不住,你要劏要殺,姓錢的都無半句怨言。」錢祿清了清嗓子,嬌聲嬌氣的道。
語罷,還向李斂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這樣又何必呢?」李斂難掩神色疲累的喃喃道,不知道是在說錢祿還是誰。
「咱家往日倒是不知道你的腰板有那麼直,嘴巴有那麼硬。」馮子芝頓了一頓,用寒冰般的聲音說:「咱家倒是想知道你的腰板有多直,嘴巴有多硬呢!你是東廠老人,東廠的刑罰你該知道得很清楚,不知道你能捱得過多少樣呢?」
錢祿一凜,他從前就做過東廠負責逼供的番子,最是清楚東廠裡種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罰。
與其茍活受盡折磨後死,不如早死早投胎,說不定閻王大發慈悲,下輩子不用做閹人。
心中拿定了主意,錢祿的眼裡閃過一絲絕然,那是一種死志。
正當他想要咬舌自盡的時候,上首的一道聲音卻讓他驚愕得很,連自盡也忘記了。
「你昨晚寅時三刻,在雁門郡裡的天香樓裡接到檔頭侯顯交給你的密信。信裡寫著……」李斂語氣平緩,彷彿親眼所見似的,把錢祿經歷過的事情詳細道來。
「且慢!」錢祿瞠目結舌,苦笑道:「想不到元帥和廠公早已經派人盯住小的,可笑的是小的還自以為計,簡直是貽笑大方。」
「小的這些年來都沒有跟那邊有過往來,自問沒有露出什麼馬腳。請元帥和廠公示下,是如何發現小的?要不然,小的真的是死不瞑目啊!」他此時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在動手之前就已經被李斂和馮子芝的手下盯住了。
馮子芝心裡也很是驚訝,正如錢祿所言他從前表現得算得上是對東廠一腔忠誠,沒有與其他勢力的人多加結交,所以馮子芝之前都沒有派遣番子跟蹤過錢祿。
作為特務頭頭的馮子芝也不知道錢祿背後的人是誰,而一直留在軍中的李斂看來不單止知曉錢祿背後的主子,更是把錢祿昨晚如何收到命令的詳情知得一清二楚,這就不由得讓馮子芝不驚訝了。
「為什麼?」李斂半躺在椅上,用手背掩著雙眼,不答反問。
雖然沒頭沒尾,但錢祿卻聽明瞭他的意思。
「您是大英雄,是大周朝的守護神。但是您太強大了,就算您現在再忠心耿耿,當年的魏武帝年少時不過也是夢想成為大漢的徵西將軍呢!而且,焉知他日會不會再來一場陳橋兵變,重現黃袍加身的舊事。」錢祿的文化造詣不低,他也是從內書堂畢業的一員。
魏武帝就是三國時期魏王曹操,他在《讓縣自明本志令》中提及過,年少時最初的夢想,只是成為漢徵西將軍而馳騁疆場。誰人能想到他日後居然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還被其子追封為魏武帝呢!
而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則是指後周時,趙匡胤在陳橋兵變,部下諸將給他披上黃袍,擁立為天子。就算趙匡胤沒有想過會做天子,但在一眾部下的眾志成城之下,他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李斂茫然了,難道自己真的是錯的嗎?他只是想要保家衛國,讓手下的將士生活好過一些,這也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