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打擾她,因為我明白這個時候被打擾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難受,就算帶著笑容,內心都一定是落寞的。
“沒有鞋子,我的木屐似乎在什麼地方丟了,光著的腳踝接碰到冰冷的水泥地卻沒什麼感覺,接納的黑暗並沒有我想像之中那麼簡單,持續的惡寒不斷地從身體深處蔓延,似乎就算那個時候死去也並沒有什麼問題。”
我看著老闆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把一隻煙遞過去,她碰了碰我手上的煙,一瞬間她就縮回手,然後她才遲疑地接過煙,並叼在口裡。
我馬上給她點上煙,她點點頭示謝之後吸了一大口煙然後猛地吐出。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那陣惡寒持續了二十八年才消失,因為還沒有完全習慣那種感覺,自以為離死不遠的我自暴自棄跌跌撞撞地在東京的角落裡面走著。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自己要前進的路在何方。”
“走到一個很暗的小巷裡面,身邊圍著的不是溫暖的小屋,而是冰冷的石屎,仰頭只有那麼一線的天空那樣的小巷子裡。”
老闆娘又吸了一口煙,然後把長長的煙灰蒂彈入煙灰缸裡面。
“鬼人正邪在我的身體裡面,和我說了話。”
“她和我說,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具現身軀了,所以只能這樣和我交流,她很感謝我為她的付出。但是,我未免太過了。
她哭了,在我體內裡哭了出來。她的一些想法似乎灌入了我的腦海之中,這讓我意識到她在為害了我而悲傷。
或許因為還有人為我而悲傷,我似乎慢慢恢複了神志。對,根本沒有必要感到悲傷,而走到這一步只不過是註定的,要怪,就怪我是深夜雀食堂的老闆娘,為人帶來溫暖,甚至為這個想法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所以,她大不必僅僅於懷。最開始,我的模仿可能只是在迷途裡面隨便抓到的一個救命稻草,圍繞著脆弱的念想一步步成為了我最大的精神依靠。現在不過是一切從頭來過而已,而我一定和當年那樣,找到另外一根救命稻草,然後一步步地鑄造成自己的依靠。
聽到我的心聲,正邪也似乎能接受這些了。她問我,她的一生是值得可恥的嗎?對我來說,如果從她是一個天邪鬼方面來說的話,那麼她也是一個登峰造極的天邪鬼了,先不論大鬧了幻想鄉,就最終能夠連自己逆天的屬性都給逆轉了的天邪鬼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她很高興地告訴我:
‘這輩子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那麼這一來,作為老闆娘的使命可以說是終結了。
稍微,能夠理解誠君為什麼會對什麼夢想如此執著。夢想就是讓自己的生命賦予意義並讓其變成“生活”的東西。而回頭一想,這些年來,不知不覺地就是那麼快樂地生活了那麼長一段時間,而不是碌碌無為地如同死屍一般活著。
歡樂的時光往往都是不知不覺就在指尖溜走,等到我們注意到的時候,它已經遠去了。”
老闆娘說完,瞧了瞧自己的女兒夜雀露米婭,她那時候蜷縮著腿認真地聽著自己的母親述說的過往,意識到母親的視線,她有點不知所措,但是老闆娘一個溫馨的笑容,她的臉上就泛起了紅暈,羞澀地點點頭。
“鬼人正邪消失了,在我的體內,她似乎是完成了自己在這個人間的使命,消失了,只是在消失之前,她最後的想法灌入了我的腦海之中,‘我就成為她接連幻想鄉和現世的那根稻草吧。’
我一開始並沒有理解她是什麼意思,當然後面自然就明白那是一件十分離譜的事情。
之後幾天我過得很難受,因為我的發色以及我的口音還有這身好像從電視古裝片裡出來的裝扮,想找個好心人幫助我都不行。一切都沒有想象之中順利,我抱著自己單薄的身子行走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行走著,忍受著身體內和身體外的寒冷,卻一直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我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以為可以這麼折騰下去,卻沒想到故作堅強的內心在冬雪落下的時候就崩潰了。那是今年第一次的雪,也是我第一年在外界所遇到的雪,冰冷又無情。剛來的時候膚淺地認為這裡和幻想鄉不同,外界是一個遺忘了溫情的世界。我跪倒在薄薄的雪地上,雙手和雙腳早已凍得法腫麻痺,眼淚不停地落下,一直哭著哭著。難受,但是找不到自己應該把怨恨發洩到哪裡。
我想就那麼死去算了,失去幻想鄉一切的我,已經不是老闆娘,或許回到了原點,成為一個捕食者,最後死於無名那樣就好。
在眼淚都要凍住的時候,我感覺到腹部有一陣很強烈的溫暖。那種溫暖熟悉,又剔透,如水晶一樣,那是很純粹很直白的溫柔。就如同本能一樣,我帶著某種愛意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我驚訝地發現,我的肚子腫脹了起來。而且我感受到裡面那陣溫暖的脈動。只是那麼一瞬間,我清晰地意識到,我懷孕了。”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老闆娘,然後又看了一眼夜雀露米婭,我才注意到她的額頭一邊有一小撮頭發是白色的,這裡或許不是染的,而是天生的,而且她也是有著紅色的眼眸,這麼一來就……就和鬼人正邪的形象很像。
“我抱著這個忽如其來的生命,並沒有任何生氣,不如說,因為這樣突然的來臨感覺到自己又有活下去的動力。這個孩子接連著在幻想鄉的過去和現世的未來,為了她,我可以活下去,而且要和她生活下去,甚至可以的話,我根本沒有必要拋棄以前的夢想。”
“這個孩子接連著我的過去和未來,是我在這裡的救命稻草,她填補了我內心那個空洞,也好像露米婭那樣吃掉了我心中本開始擴大的黑暗,所以我才給她取上了‘露米婭’,代表她是無畏黑暗,勇往之前的孩子,能夠吃掉黑暗的存在。”
好友,外加自己心中另一個自己的原因,這個“露米婭”這個名字或許還有更多含義吧。
露米婭指著自己臉上露出了難堪的表情,就好像要哭出來那樣。但是她最後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
“對不起,媽媽,因為我讓你受罪了。”
“不,露米婭,我不在意,不如說因為你,我才再次走回了老闆娘這條道路,雖然曲折但還是回到了這裡,遇到的各種人,各種事情,新的生活,新的交往,然後再次彙聚成新的溫暖,所以最終還是回歸到了這個深夜雀食堂。”
“我為你驕傲,媽媽。”
“我也是,露米婭。”
兩母女相視一笑,一陣未曾熟悉的溫暖也包圍了我的身軀。
或許這是正統的來自幻想鄉的溫暖也說不定,經過多年的努力,人情的溫暖依舊在這個不屬於的幻想鄉的深夜雀食堂蔓延著,只是那麼短短的時間,我就明白為什麼妖怪的賢者她會那麼鐘情這個小店,確實給人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覺,甚至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也能給自己得到治癒,深夜雀食堂就是那麼如同魔法一般不可思議,而它的故事也似乎不會完結。只是這個故事從幻想鄉走到了外界現世了。
當我完成了資料的採集後,老闆娘親自出去吧【暫時暫停營業】的牌子拿走。
不久,客人們陸陸續續地開始湧入了這裡,露米婭也穿上圍裙,開始幫她母親的忙。
我仔細地觀察著這些來客,雖然大部分都是人類,但是也有幾個妖怪存在,而且看起來大家都沒有什麼憂愁,估計是已經在之前被老闆娘的料理征服了吧?
我苦笑著拿出了煙,隨後又收了回來,因為想起在留下來的資料裡面深夜雀食堂並不能在其營業時間裡面吸煙。和老闆娘說了一句出去抽根煙再回來後,就走了出去,到一邊的小巷裡點了煙抽了起來。
“喂,也給我一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