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坐到雷紮克的床上,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想要從我手中抽走那張畫著我的臉的草稿紙,但是我可不允許,雖然有點尷尬,但是看到別人在意自己還是很高興的。
“這個我就留著吧。”
裝著惡作劇一般的語氣。
“或許你以後成為什麼名人的時候,這個東西會很值錢呢!”
雷紮克愣頭愣腦地收回手,也不說什麼。
“雷紮克,你喜歡畫畫嗎?”
“嗯,喜歡,以前做宣傳的時候畫過一點人像,我也很喜歡畫。”
“如果說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你會選擇作為一個畫家嗎?”
雷紮克捏著鉛筆,因為我的提問而陷入了沉思。
許久,他才張開有點幹癟的雙唇。
“我覺得無論什麼職業也好都要好好工作,如同釘子一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工人也好,士兵也罷,亦或者是畫家,都是整個大家庭的一員,好好工作便能貢獻力量。”
了不得的信仰。
雷紮克把後背壓到床被那裡,看著他的樣子,一種從來沒有從雷紮克身上感受到的氣息蔓延了出來——滄桑,無力……在這個如同太陽一般的人的身上,我感受到了這樣熟悉的氣息。
“雷紮克,西歷一九四零年出生。”
雷紮克似乎在讀著別的人的經歷一般讀著自己的經歷。
“做過收公糧的秋征助理員,做過人們公僕,也做過洗煤車間的推土機手,多次被評先進,更加獲得過積極分子的稱號。”
雷紮克看向我,他敘述著自己的在外界的過往,然而我可以感受得出來,那是一種有著隔絕氣息的敘述,就如同敘述著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的過往的敘述者一般,敘述得幾乎沒有感情。
“二十歲那年,經過一番周折,終於成為了軍隊的戰士,進了新兵營還做過新兵代表發表演講。”
“然而進了部隊兩年後,在一次工作之中被電線意外打到太陽xue,後來搶救無效死亡。”
我點了點頭,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呼……”
雷紮克鬆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什麼重擔子。
“說起來就好像說別人的事兒一樣。”
我愣住了,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裡呢,看來我轉移的話題是沒有什麼作用的了。
“最近我才意識到的,一旦思考過往,總感覺不到真實感,就好像那是一場電影,一個和自己沒有什麼關系的電影。”
“一開始我一直認為自己還是我認同的那個人。但是不是那樣的,那個‘我’會長大,但是在幻想鄉這裡的我卻不會。”
雷紮克捏著蓋在自己腿上的被子。那個鵝蛋一般的面型似乎因為什麼莫大的負面情緒二扭曲得好像苦瓜狀。
“我不是人類。我是神明,能夠聽到人的祈禱,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做出很多在外面認為常理無法做到的事情。”
“確實,按照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完全可以在這個幻想鄉做我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說按著那個‘我’的想法去做事……”
“……”
我拍了一下雷紮克蓋在雷紮克大腿上的被子,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
無論他記憶之中那個自己是本人與否,現在的雷紮克怎麼說都是現在的雷紮克,和過去的那個人是不同的。
“你、你挺會哲學的嘛!雖然說那個人不是你,但是他也是你啊。”
我也是有點混亂,以至於自己說的話都有點兒結巴。
但是神明始終還是神明,神明的本源是不能夠隨便否定的,而神明對於自己的過去或者本源的否定,那就和人類割自己的脈沒什麼區別。
雷紮克或許並不清楚在幻想鄉之中的神明是怎麼樣的一個構造,以至於他會出現這種隨便否定自己的情況……確實雷紮克變了,變得已經不是和當年那樣單純的笨蛋了。
那也是不奇怪的事情,雷紮克已經在幻想鄉走過了十幾年的歲月,如果還算上之前的記憶,起碼精神年齡上已經是一個到了“四十而立”的境界上了
但是我看著他那只有二十歲左右的臉龐,內心猛然地感受到了一陣刺疼。
如果雷紮克是人類的話,那還很好說話,剛才那些一切只要讓他改變個思考方式就好了,但是雷紮克是神明,神明是不能隨意改變自己的思維的,一旦改變……甚至有可能會有消失的危險!我猛然發覺自己正陷入一種矛盾之中!
“……不太懂。不過這麼一說好像心情就舒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