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答他的人反而是葛羅浮,葛羅浮持拂塵一笑道:“他根本沒有心,你還要求他假戲真做,未免太難為他了。”
楚鼎鳴大笑,和葛羅浮對視,彼此目光裡是一觸即發的戰意,銀雪緊張而歉疚地看著葛羅浮,但葛羅浮一眼都沒有看他。薛忌卻咬牙在他們之間來回憤恨地看了看,對著葛羅浮大喊道:“你是唯一一個從他手裡全身而退的人,你不是也愛過他嗎?為什麼你就能置身事外、毫發無傷!”
他又轉向楚鼎鳴,嫉恨道:“原來你藏在心底的人是他,什麼無情無心,我看都是幌子,你愛的分明是他!”
葛羅浮也不禁大笑,在楚鼎鳴冷笑出聲之前他先笑了,一襟懷朗月照破虛空,清朗天地間立身如松:“他不愛我,我只是學會了自愛。”
銀雪聽此一句,面有死色,趁楚鼎鳴剎那失神,對葛羅浮喊道:“師兄,對不住!我不能再拖累你!“說罷便向楚鼎鳴劍上一撞,當即鮮血長流。
即使是楚鼎鳴也被這一下驚得倒退了好幾步,薛忌見狀持劍便襲,葛羅浮也冷然一揮拂塵沖上前去。楚鼎鳴迅速松開手中癱軟的銀雪,將他往地上一拋迎上來敵,薛忌一劍本是帶著十成的恨意,沒想到他甚至都沒能沖到楚鼎鳴面前,反而被葛羅浮一手捏著法訣運起內勁和楚鼎鳴對峙的力道沖擊,飛落在地,持劍半跪,吐出一口淤血。
葛羅浮和楚鼎鳴拼上了全力,兩人來回拆招,速度是常人肉眼所不能及,楚鼎鳴不知為何,總想起葛羅浮方才朗然笑意,那神態豁達得甚至讓他這個拋棄人的都有了點恨。為什麼葛羅浮可以做到把他盡忘,而他卻還要為葛羅浮而浪費精力?
這是不公平的買賣,而他楚閣主從來沒有吃過虧。
楚鼎鳴一分神便漸落下風,葛羅浮是真的要他的命,他感到那柄拂塵正如千萬根牛刀小針,要解剖他空蕩的心。楚鼎鳴頭上流汗,小聲道:“別發瘋!我剛剛已點了他的xue道止血,你現在帶他回去醫治還來得及!”
葛羅浮抬頭看他一眼,七分懷疑三分威脅,楚鼎鳴頓覺熱血涼透,滿心赤誠無人收。
他自顧自委屈,薛忌的手下卻終於一個個趕到了,薛忌盯著面前鏖戰的兩人,唇上沾血猶齒冷,顫聲道:“殺!”
心念電轉之間,葛羅浮沒有半絲猶豫,一個極漂亮的旋身背負起昏迷的銀雪,血跡沿著青衣道袍蜿蜒而下,流過他線條優美的脊背,楚鼎鳴竟生生被這詭麗顏色晃了眼。葛羅浮眼中滿是劍氣清寒,和楚鼎鳴背對著站在了一起,持劍冷聲道:“這次,你欠了我一條命。”
說罷,二人合力並肩,傾力拼殺,天際黑雲翻滾為紅霞。
——是夜,天命樓百餘好手盡數折損,葛羅浮道長一戰成名。
楚鼎鳴逃回帝都,對天命樓餘下勢力進行了血洗,徐貓兒探聽到,薛忌的人頭被懸掛七天示眾,直到風幹仍然死不瞑目。
葛羅浮用楚鼎鳴欠他的一條命為代價,要求楚鼎鳴立刻兌現,送山上所有想接受天機閣庇護的人下山,而其他人則準備去往蓬萊秘境,不過這點他沒有告訴楚鼎鳴。
他提出要求的時候,楚鼎鳴本以為他會提個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關的要求,但葛羅浮卻只是冷淡道:“你只有還算守諾這點像個人,別讓我把你不當個人看。立刻送我門下自願的弟子離開。”
連楚鼎鳴都詫異地看著他:“你當年……是真的毫發無損,全身而退?你把我當什麼,一個修煉用的道具嗎?”
他問得十足十情真意切,葛羅浮想起是他親手送自己受刑,親口說到自己崩潰,卻已經連笑都懶得對他笑,一甩拂塵,轉身而去。
銀雪醒來後知道了此事,一直內疚難以面對葛羅浮。葛羅浮來看他時他不顧身上帶傷,掙紮著要下床行禮,葛羅浮冷聲:“你若能懂得自珍自愛,比這些虛禮對我有用得多。”
銀雪的眼淚立刻便流了下來:“師兄,我對不起你的教導……我連累了大家……”
葛羅浮揉了揉眉頭:“要說連累,也不是你的錯,是我答應救楚鼎鳴才惹來禍事。天機閣在一天,仇家便不會少,現在全天下都以為我和他是一條心……”
葛羅浮說到此頓了頓,跟在他身後端著藥的徐貓兒連道:“就是,那個楚閣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天天往我們這兒捎東西,每天熱情得好像在追小情人!”
“能利用他讓他盡心盡力辦事一次也不錯。”葛羅浮輕描淡寫,又拍了拍銀雪的肩頭:“不該跟我說對不起,該跟師伯說。他老人家費心栽培你這幾年,不是看你自暴自棄的。”
銀雪慚愧低頭:“是我沖動魯莽,我願受一切責罰。”
“你也的確該受。你不能再回帝都了,跟師伯一同上蓬萊罷。”葛羅浮向二人解釋:“你們知道葛氏一脈承葛天師秘旨,一派修仙道,一派修丹方,我們雖主修丹方,但若真有變故,也是時候回歸蓬萊了。”
銀雪看著他波瀾不動的側臉,小聲道:“那師兄你呢?”
“待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我自然也會去。我會承接下一任掌門,再不問紅塵俗事。”
銀雪和徐貓兒都擔心他會做危險舉動,但看著他舉重若輕的神態,忽然間便不敢開口反對。葛羅浮交代完畢後徑自離開,兩人相對心驚。徐貓兒道:“你有沒有覺得,道長,啊不,掌門越來越道骨仙風了?”
銀雪喃喃:“原來這就是無垢清淨的境界。”
他忽然想笑,原來楚鼎鳴這樣的魔障對葛羅浮而言,也不過是修行路上的靈丹妙藥。
飲罷五雲氣,來去鶴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