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禪後,這場雪就沒停過,沉悶的雷聲夾雜風暴,幾萬人馬不知要死多少人,遙想到小時候,跟隨父王出府辦事,我都會指著地上那厚厚比正常人高的積雪,問些五花八門的問題,父王一掌拍下我的手指,勸我不要無禮。
現在看來,那其實是對逝者的尊重,一連下了好幾天,九州巡視繼續進行,誰會管死去的牛毛,他們的死又微不足道。
耳邊傳來宮女在桌上放置瓷器的聲響,這馬車坐了一整天,眼看要到揚州城,這遲來的糕點真提不起我一點食慾。
“郡主,這是大皇子殿下送來的……”
“下去吧,我會吃完的。”
我冷言冷語相懟,宮女識趣退下,待夾起一塊糕點,默默送入口中,突然筷子糕點掉了一地,而我也無力地倒在榻上,可笑的是明明身處黑暗,我卻能見到外邊的雪景,天公不作美,殘酷又無情。
很快,我病危的訊息傳開了,整座揚州城,瀰漫一股無硝煙的戰爭,九州巡視必須如期進行,太子只能將我放在揚州城調養,反正也不知能活到何時,與其說我苟延殘喘也不為過,因為我飯吃不得,動也不得,成天躺在床上照料,甚至自稱好幾次夢見閻羅王和死去的親人。
世人皆知,太子愛女如命,途經青州城險些遇上山賊的埋伏,如今這個世道,賊比兵活得更豪橫,自是不把皇太子放在眼裡,為了儘快抵達揚州,太子經多方考量後,加快步伐,率隊繞道,揚州常聚集醫術高明的大夫,興許能讓我撿回一條命。
一切盡在我的掌控,也在父王的掌控。
夜裡冷,我蜷縮在被裡,低聲囈語,紀炎月輕聲推門而入,帶著城裡最好的大夫來看我,既然要做戲,這戲得做足,不能讓太子的眼線看出一點破綻。
“我好怕……昨天又夢到自己在陰曹地府……到處躲避惡鬼追殺,到處尋找輪迴的蹤跡……”
紀炎月執起我變得枯燥的手,輕輕放在軟墊上,交給大夫把脈,沉吟片刻,大夫的臉色已說明一切,無需向我等告知,我便知自己時日無多。
“有勞大夫開些補藥,若是哪裡缺了藥材,儘管和我說。”
“年輕人,你有這份心,不如多陪姑娘說話吧。”
說完,大夫提著藥箱,邊嘆息邊走去了,留下紀炎月衣裳單薄,形影相弔,雙眼密佈血絲,想來好幾天未曾休息好,明明就是一場戲,他卻入戲了。
“郡主可有未了的心願?”
聽後,我長嘆一聲,自嘲道:“不用先生幫我實現……我自己便能實現……但願九泉之下……能見到母妃……也能見到……”
“別說了!郡主不會有事的!”
紀炎月忍住上前握住我手心的衝動,他似飢似渴,人也瘦了一圈,一直在為父王的計劃操勞謀劃,我扯起一抹笑容,安慰他:“先生是個好人……我怕是這幾天……到時入了陰曹地府……不急於投胎……要為先生祈福保佑……”
寒風蕭瑟,不斷擊打窗臺,紀炎月怕我睡不好,一整夜修好窗架,忙找胡紙填塞冰雪飄進的縫隙。
我在想著,人在彌留之際,是不是也希望周圍的環境一切安好,我笑了笑,心中已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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