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傳志溫吞吞道:“莫非你喜歡秦掌門?那倒也是,他親自到南疆教你武功,撫養你成人,聽人家說,驚鴻劍到不惑之年,依舊生得玉樹臨風……”
他是赤誠之言,不覺冒犯,殊不知三言兩語,已說得白思思面紅耳赤,火冒三丈,抬掌便向他天靈蓋拍來:“你一個大男人,整日說什麼胡話?”
傳志翻身躲過,急道:“不是便不是,你打人做什麼?打壞了桌椅怎麼辦?”
“那到外頭去打!”
“外頭下著雨,會著涼的。”
白思思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終是忿忿然坐下,不肯看他一眼。傳志心有餘悸,坐遠一些,心道:白姑娘性子古怪,太過霸道,還是少惹為妙。至於何處惹了她,苦思冥想一番,忽靈光一閃,明白過來:是了,誰也不知她喜歡驚鴻劍,被我點了出來,她太過害羞才要殺我,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女兒家的心思,都是很古怪的。
至於事實究竟如何,他不敢再問,往後也不會有誰知道。
這日陸續有武林盟中掌門前來投宿,見到他三人都面露訝然。傳志上前寒暄,聲稱是思念秦箏,來為她送行。也不知對方信不信,當面都是和和氣氣的。到得中午,秦箏、素雲與狄家父女前來,秦箏一瞧見他們,便跑上前來:“你們怎來了嘉興?”
阿笙正色道:“此處人多口雜,到別處說。”
素雲與狄松對視一眼,要帶他兩人走上樓去。賀方眼疾手快,將幾人攔下:“狄大俠、陳大夫,您兩位是武林盟的座上賓,小的不敢阻攔,可方少爺與秦少俠,不能上樓。”
素雲道:“這是為何?”
賀方拱手行禮,正待解釋,聽得一人道:“兩位不曾去花廳中議事,不曉得這是大夥商量好的。”
幾人回過頭去,見一眾南華劍弟子步入客棧,為首的正是武林盟頭任盟主鄭竟成,他身側是鄭夫人,身後是鄭家兄妹。清寧一瞧見傳志,驀地瞪大雙眼,旋即低下頭去,微微笑了。鄭竟成上前道:“見過諸位。咱們要去東海迎那天下至寶,有一人不得不防。姓王的是從閣下手中逃脫的,他的本事,您兩位豈會不知?他詭計多端,若是用了易容術混在大家夥當中潛入船上,怕是防不勝防。是以咱們只有十二位掌門人同去,大家知根知底,便不怕他。”
素雲笑道:“我同狄爺和兩個姑娘,可不在這十二人中。”
“兩位是武林盟的恩人,自乃例外。”
“傳志是這天下至寶的真正主人,也不可同去?”
鄭竟成微微一笑:“陳大夫,方少爺已將寶藏送給武林盟,我們若護寶不利,才是辜負方少爺一片苦心。”
白思思冷道:“我們還能與姓王的勾結不成?”
鄭竟成長嘆一聲:“誰又能想到陸兄弟會與他勾結呢?便是在下,也曾因為受制於人,不得不任人宰割。”
白思思嗤笑一聲,還待再說,阿笙攔下她道:“鄭盟主,家賊難防。這一十二人,可都信得過?”
鄭竟成道:“大家夥將姓名寫在紙簽上,抽出這十二人,若當中有人與姓王的早有勾結,也只能說,天意如此。”
阿笙又道:“要是晚輩說,不許雲姨和狄爺出航,盟主以為如何?”
鄭竟成向幾人面上一掃,與阿生四目相對,道:“秦小俠何出此言?”
阿笙道:“不忍舍妹以身犯險。”
鄭竟成眯起雙眸,別有深意道:“你怎知一定會有危險?姓王的手下殘兵敗卒被我武林盟一網打盡,他一個光桿將軍,短短三日,能攪得起什麼風浪?”
阿笙默不作聲。他所思所想皆是推測,空口無憑,如何說得?說那姓王的是當朝王爺,有心謀反,一旦給有心人聽到,便是殺頭之罪。這也罷了,沒有萬全把握,便聲稱救命恩人是與王雅君勾結的內賊,實在有愧於心。他只是無端驚懼,生怕至親之人遭遇意外。思及此處,雙肩竟微微發抖。傳志當即握住他手,對鄭竟成道:“人家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上次死裡逃生,這次小心一些,不也很應當嗎?”
鄭竟成聽他說得“死裡逃生”四字,臉上一白,大堂中其他幾位掌門人,也均覺面上無光,恨這小子不識時務,要揭天下英豪的短。
傳志又道:“晚輩特來嘉興,一是想帶走箏兒,二來,也是想提醒各位多加小心。王雅君對英雄盟會籌劃已久,上一次計謀敗露,這次要是賊心不死,在船上使壞,大家夥就危險了。在落梅莊倒還好說,要是到了海上,或是海中孤島,豈不是插翅難逃?”
話音未落,大堂中一人拍案而起,怒道:“論得到你小子來教訓我們?依我看,你是想勸大家夥回去,你好一人去尋寶吧!”這人是王屋派掌門人楚鈺,年紀一把,脾氣不小,說著便提劍上前,指向傳志。
昆侖派掌門人莫負雪亦道:“楚掌門說的是,姓王的用□□控制咱們,多虧陳神醫醫術舉世無雙,咱們才有今日,這小子要讓陳神醫下船,說不定是與姓王的約好了,要故技重施!”
傳志目瞪口呆,連聲道:“我怎會……”
僵持中,聽得羅成朗聲大笑,自窗外躍入大堂,坐在桌上:“說的也是,傳志你與姓王的一路同行,到了蘇州才分開,你一早便知道他的大陰謀,卻從沒有對群豪說過,是不是?”
傳志哪料到羅成忽然提及此事,忙道:“我那時也不知,他想要——”
“果真如此!”楚鈺氣得吹鬍子瞪眼,大喝一聲,白發白須赫然飄起,提劍朝傳志刺來,“你與姓王的有何陰謀,快快從實招來!”
傳志將阿笙向白思思身前一推,拔出背上竹杖,擋他兵刃。他不捨得扔那竹杖,時時背在身後,提醒自己時刻不忘阿笙之情。這時拿來,倒很是順手。內力暴漲,湧至竹杖梢頭,將楚鈺長劍猛地彈開,趁他腳下不穩,另一支竹杖在他膻中xue輕輕一點,老頭子吃痛倒地,一時不得起身。傳志道聲得罪,右側風聲猛起,莫負雪雙掌齊發攻他脅下。傳志右足向後一頓,一杖支地,擰腰躍起躲過來勢,左腿將他雙臂提開,一個鷂子翻身站定,另一杖在他面前一寸處堪堪停下。莫負雪呆呆瞧著眼前杖頭,咽口唾沫,緘口不言。傳志收回雙杖,拱手行禮,轉對羅成道:“羅大哥,你分明知道,我與王雅君同行,是迫不得已,為何到這時還要汙衊我?”
他寥寥數招如行雲流水,逼退兩名武林好手,在場群豪無不驚訝。阿笙淡淡一笑。他招式利落幹脆,毫不拖泥帶水,看似突飛猛進,實乃將幼年所學漸漸融會貫通,又得謝大俠指點,方有今日。偏偏他自己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