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難見的靈氣砸在魔修身上,帶起的震蕩掃得耳朵嗡鳴不止。劉氏弟子從中辨出她的話音,只覺聲色潺潺,如雲如水。
可惜美中不足。
對方沒有回答他未道盡之言的意思,正打算再次追問,卻看高處落下一清俊男子,身著神意門素色宗服,身姿修長。
那和聲似乎就來自於他掌心上浮動的古琴,從眉眼到緊閉的唇角雖顯憂鬱,都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高貴和優雅。
只一眼足以讓人自愧不如,劉氏弟子心思全無,更何況大宗門女修哪看得上他們小家族。聽二人要將自己送回撥休地養傷,他連連答應下來,又是一通致謝。
相溫瑜很少殺生。
他的琴幹淨,像他的人一樣。
斷壁殘垣之下,壓著數不盡的白骨。大部分都是魔氣吞噬的後果,難辨敵我,稠雨連綿的怪誕氣候讓地面結了一層無法言喻的黏膩。
“都是融化的人……”
如今湯雪天音半成,招招不見血。將地上魔修掃下裂谷後,相溫瑜簡單收了尾,輕聲問:“北方可曾有訊息?”
相如霜眼神毒辣,初見湯雪時便發覺了她的非人身份。從堅決抵制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相溫瑜讓她改變觀念只花了一首曲的時間。
神意門不缺門徒,也不缺優秀弟子。
樹大招風,聞訊而來的修士太多,但能夠真正繼承衣缽的數以指計,就連眾人推崇的繼承人也難當重任。
湯雪手指輕撫過琴身,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我詢問過了,沒人見過公子。”
睹物思人,無論是傘還是琴,時時用刻刻用,時時想刻刻想。
相溫瑜說:“湛宗主說他本命燈未滅,卻始終聯絡不上,卦象也淩亂不堪,彷彿被什麼幹擾一般……阿雪,當初與他在一起的那名劍修,究竟是哪派人物?若是能從他這邊入手,說不定會有些眉目。”
湯雪聽他將話說完,低低叫了一聲:“……師父。”
相溫瑜一怔,自知逾越,不合禮數。
他欲言又止,揉了揉眉心,最終還是退後半步,再抬首已然從出神的狀態中脫離,溫和道:“抱歉,一不留神便問的有些多了。快些趕路吧,與承悅星君和母親彙合,季無憂與他的手下不同,正面對上不可大意。”
湯雪應了一聲,傘沿低垂,遮住了面容。
她已經習慣飄著走路,能跟上相溫瑜的腳力,但身後跟了外人,還是借搭上對方的飛行小舟,極速往武陵源外圍去。
荷香還在相府,她用洛星然給的錢買了些兔子養在後院。
原本是打算給院裡大病一場的家僕們補身子,結果一來二往養出了感情,偶爾看到還會想起之前跑掉的那隻,九年裡越養越多,已經成了附近知名的兔子養殖戶。
可惜草料難得,價格愈發不合理。
她的錢大頭拿去給武陵源裡失去親人的孤兒安置用,年紀輕輕還未婚嫁,已經好多小不點跟在後面黏糊糊地喊娘,弄得姑娘家羞紅了臉,卻也算是默許了。
好在湯雪和相溫瑜經常遊走在外,到偏僻的深山之中,回回也能捎來鮮草,那些兔子竟是成了如今最無憂無慮的生靈,在避風港裡安然嬉戲。
身邊一切都安好,無人傷亡。
湯雪攥緊了手中的傘,她原先只希望繼續彈琴,這是她熱愛的,現在她有了能力,可以守護想守護的。
她抬頭看著灰色的天空,恍惚看見一抹玄色傾斜向下,又聽後方驚叫一聲,劉氏弟子指著高處,狂喜道:“他們說的是真的,真的是龍!”
湯雪不知道龍代表什麼,只是有點錯愕。
這種錯愕在看見龍背上坐的人影時轉化成難以言喻的喜悅,像氣泡源源不斷從心底冒出來,咕嘟作響。
預感還未得到證實,相溫瑜已經倉促調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