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梅開二度
夜色漸明, 星月隱沒,偌大的汴京城籠罩在黎明前的霧氣中, 似被仙霧祥雲繚繞的,恍若天宮。汴京的夜晚,也是極熱鬧的。自從宵禁放開後,整座汴京城便成了絲竹笙歌不斷的不夜城。馬行街、潘樓下還有州橋南這三處的夜市尤為熱鬧。
五更已至,天將破曉。“咚——咚——咚——”,沉沉的鼓聲從佇立於汴京各大寺廟內的鼓樓中傳出。常言晨鐘暮鼓,大宋的汴京城亦不例外。城內設定了多處鐘鼓樓,大多位於寺廟內, 由寺內僧人白天擊鐘報時, 夜晚敲鼓報時,每一個時辰皆是如此。
若是住在離寺廟稍遠的地方也不打緊,就算睡夢沉沉, 聽不清遠處報時的鼓聲, 到了破曉時分,門外也會響起“嗒嗒嗒嗒”或者“當當當當”的聲音,那是寺院的僧人在有韻律地敲擊木魚或者擊打鐵牌, 循門報曉。要趕早市的小販和趕早朝的大小官員,聞此聲便要起了, 否則便會誤了時辰。
外頭的僧人拖長了聲音, 慢悠悠地報著“天——色——晴——明——”, 人聲與木魚聲由遠及近地響了起來。
“唔——”楊官人聽著已經在他家門外響起的報曉木魚聲,掙紮了片刻,痛苦萬分地從床上坐起,然而睏倦的睡眼仍舊閉著。
像他這樣在牛羊司任職的綠袍小官根本就不用起那麼早,要趕早朝的都是那些朝官們。楊官人一向認為, 誰拿的俸祿越多誰要擔的責任越重也越辛苦。要知道,為什麼他們是上司而他只是底下打雜的小官,自然因為上司們更能幹,活更多,也更累!如果讓他領著現在勉強餬口的微薄俸祿,卻要像上司們一樣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他肯定撂挑子不幹。
那為何現在天才破曉,楊官人便起身了呢?還不是因為他一時不慎,交了個損友!他損友劉官人與他同在牛羊司,職級相同,俸祿相當,但劉官人比他有上進心多了,從來都是頭一個到牛羊司衙署的。
連點卯的人都沒那麼早到衙署,姓劉的去那麼早做什麼!
楊官人閉眼摸索著提前放在床頭的衣物,慢吞吞地穿衣,一邊穿一邊在心裡頭惡狠狠地狂罵劉官人。下次再也不與姓劉的打賭了,賭輸了竟要為對方買一個月的朝食。今日是他頭一次起那麼早,就早起一日都要了他的命了。要他早起一個月?死了算了。
楊官人住在曹門附近,宅子自然是租的,他一個小窮官可買不起京城的宅子。他這間屋子是樓店務管理的官屋,雖然舊了點,也不大,但他一個人住也夠了。最重要的是,樓店務出租的官屋便宜啊,一個月才五百文!若是尋常房舍,怎麼著一個月也得花上一貫的租金。
起得太早,感覺腦子像一團糊糊,楊官人挎著張臉,像夢遊似的把自己收拾妥當後便出了門。住在曹門軍營裡的內諸司官員們也三五成群地出門了。他們之中有掌管宮中車輛調配的輦官,有掌管天子警衛、儀仗及侍從的親事官,這些人大都住在曹門軍營,每日拂曉就要進宮當差的。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混在內諸司的隊伍裡,我該不會還在床上做夢吧……”楊官人腳下踩著虛浮的步伐,整個人仍處於沒睡醒懵懵的狀態,“但人家是要進宮的,我又不進宮……”
嗯?!楊官人陡然清醒了一瞬,對哦,他不進宮,走這邊做什麼。等過了唸佛橋就該各走各的,他們進宮裡,而他去牛羊司。
曹門附近有座橋,原本叫小河子橋,後來因內諸司官員進宮當差過橋時,總能在橋上遇見一位盲眼僧人在橋上唸佛化緣,便給這座橋起了個“唸佛橋”的名字。
“別唸了,再念我都要直接睡著了,本來就困……”老和尚的唸佛的聲音有種獨特的韻律,總之特別催人入睡,楊官人耷拉著眼皮,原本清醒了一點的腦子又在唸佛聲中休眠了。
“施主小心!”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嗯?什麼時候又來了個小和尚——嗷!!!!!
唸佛橋的欄杆特別低矮,只有裝飾功能,根本起不了防護作用。楊官人睡眼沉沉,根本沒看清腳下,直接從橋上摔河裡去了。
“哎呀,施主,都提醒您讓您當心了!”帶著朝食來橋上找盲眼僧人的小和尚急得跺腳。
“慧明,我彷彿聽見有人落水了?”盲眼僧人雖不能視物,但還是習慣性地望向落水聲傳來的方向。
“是的師傅,有個官人沒看路,掉水裡了!”
不幸中的萬幸,唸佛橋下的河水並不深,只到人膝蓋處。楊官人沒被淹死,但快要被痛死了。
“我的腳!!!嘶——”楊官人疼得齜牙咧嘴。怎麼又是這只腳,前些年才摔折過一次,還是五嶽觀的蘇道長幫他接回來的。他這多災多難的腳……
叫慧明的小和尚從橋上跑下來,攙著楊官人起了身:“官人,你這身官袍全濕了,繼續穿著恐會著涼,您先脫下來,換我這身吧。”
“多謝小師傅。”楊官人三下五除二地把濕水的綠袍子脫了,換上慧明遞來的僧袍。
“您這腳走不了路,我幫您僱輛車,送您去附近的醫館吧?”
楊官人連忙道:“多謝。只是,可否把我送去城南的五嶽觀?”
“啊?”慧明聞言一愣。
“五嶽觀的蘇道長醫術一流,我這左腳前些年也摔傷過一次,就是他幫我治好的。”楊官人解釋道。
“哦哦,好。”慧明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機械地點頭。
另一邊,橋上的盲眼老和尚已經有條不紊地用完了徒弟送來的朝食,擦擦嘴角,開口道:“既如此,慧明你僱輛車來,我們陪這位官人走一趟五嶽觀。”
“是,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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