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近來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蘇衡開門見山地問道。
蘇轍仔細想了想了,然後露出尷尬的微笑:“挺多的……二哥昨日背書背到一版,突然說想吃大豬肘子,前日在夢中流口水說夢話,抱著被子當成鹵雞爪子啃個不停,大前日下了雨,二哥與我一同在國子監小花園散步,看見雨後新長出來的蘑菇,又說特別想吃阿兄你做的小雞燉蘑菇,還有……”
“……停。”蘇衡嘴微抽,“我知道了,等他生辰那日我親手給他做一桌生辰宴。除了吃食,還有別的嗎?”
這可就難倒了蘇轍,他捏著下巴搜腸刮肚地想了想,終於抬起頭來:“我想起來了,二哥曾經說過他想要一匹駿馬。”……這樣就方便他騎著去郊外射獵野味了。蘇轍覷了一下長兄的神色,決定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裡,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得太清楚明白的好。
大宋缺馬,良駒難求。若是小地方,便是兜裡揣了足夠的銀子也無處可買馬。但在物阜民豐,天下萬物皆聚於此的汴京城,若想買馬倒也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你有錢即可。
京中最好的馬行位於楊樓街,蘇衡打算去那邊的馬行挑馬。
沿著楊樓街一直走,直到在東側看到一家名為莊樓的酒店,那酒店樓下便是賣馬的行市了。莊樓也是東京七十二正店之一,進出此樓宴飲的人,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也是兜裡多少有點小錢的小康之家。馬行開在這裡,多少也存了蹭蹭莊樓客流的心思。
許是近來行情不好,蘇衡到莊樓下馬行時,百無聊賴的行主直接親自上陣了:“貴客裡邊請,我這馬行什麼等次價位的馬匹都有,包您滿意。您若是想尋摸寶馬良駒,我這兒剛進了匹汗血寶馬,品相極佳,您瞅瞅,看看可有中意的?”
蘇衡還未開口,行主便極為熱情,連請帶騙地把蘇衡帶去了後頭的馬場。馬場裡搭了許多馬棚,同一等次的馬匹被養在同一個馬棚裡,同槽而食。
蘇衡緩步穿行於馬棚間,隨便挑了一個馬棚,問道:“此棚馬價幾何?”
“這個棚養的都是三等的馬匹,價錢在三十貫,您是本行今日頭位客人,您若是誠心想買,我給您優惠些,二十八貫。”馬行行主笑吟吟道。
二十八貫?蘇衡面色不變,心裡卻給這行主貼了個不老實的標簽。當他是什麼都不懂的人傻錢多的紈絝子弟麼?
在真宗朝,朝廷向蕃部購馬,馬價約在八貫至三十五貫之間,分為二十三等,每種等次的馬匹差價約一貫錢。而蕃部進貢的駿馬就更貴了,尤其是獻給天子乘騎的寶馬,每匹價值六十乃至上百貫。大宋缺馬的情況一直存在,且愈發嚴重。康定年間的宋夏戰爭更是折損了不少戰馬。
如今開封府內的馬行,馬匹價錢雖然一年比一年高,但中上乘的良馬三十貫也能買到。只有那些極品的良駒寶馬,要價才能高達百貫。這馬行行主想要以二等馬的價錢賣給他三等馬,那是打錯了算盤。
“既然行主無心賣馬,那某便告辭了。”蘇衡輕飄飄看那馬行行主一眼,抬腳便要走。
“等等等等,您別走啊。你是對這價格不滿意還是對馬不滿意?咱們可以再商量的嘛!”那行主見狀,頓時急了。他這馬行自入冬後生意一直不好,這些天好不容易才來了蘇衡這一個客人,可不能讓人跑了。
“三等馬,二十八貫。”蘇衡複述了一遍馬行行主方才的報價,眼中意味明顯。
得,遇上行家了。那行主明白了,不敢再耍別的心思,老老實實地給蘇衡介紹馬棚中不同等次馬匹的情況與價位。
馬行行主見蘇衡一路略過三等馬與二等馬的馬棚,視線幾乎沒有在任何一匹馬上停留兩秒,心中不由忐忑。這位清俊得有些過分的郎君莫不是還在生他一開始報價虛高的氣吧?
“這匹是正兒八經的一等馬,您若是要,三十二貫牽走。”就在令人險些略過最後一個一等馬的馬棚時,蘇衡突然在一匹棗紅馬身上停下了腳步。那馬行行主見狀連忙殷勤道。
蘇衡恍若不聞,只顧看馬,面上也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讓馬行行主琢磨不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您若是喜歡,三十一貫!這已經是最低價位了,再低的話,我就折本了。”馬行行主苦著臉道。
蘇衡仍然沒有理會他,而是俯下身仔細觀察馬槽中的馬料後,方才問道:“貴行喂馬的馬料中摻了苜蓿草?”
“您真是好眼光”,馬行行主見縫插針地拍了個小馬屁,“本行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馬料,除了常見的大麥與稻子,我們還往裡頭摻了不少苜蓿草,馬兒們愛吃,每次都吃得一幹二淨……呃,近些時日許是天氣原因,本行的馬匹全都食慾一般,這才剩了不少。”
馬行行主本想誇贊自家良駒胃口好,吃得香,長得壯,結果話剛出口視線往下一看,才驚覺馬槽裡竟還剩了大半馬料,頓時尷尬地給自己找補。
蘇衡站起身,對著馬行行主淡聲道:“建議您檢查一下貴行的馬料,馬槽裡頭的不是苜蓿草,而是酢漿草。酢漿草的莖葉含有草酸,有毒,馬匹食用過多會致死。”
“什麼?!不可能!”馬行行主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急急忙忙蹲下肥碩的身子抓了一把馬料,放在日頭下細細檢視,臉色由白轉為鐵青。
末了,那行主顫抖著嘴唇,怒吼道:“來人!把負責喂馬的老張給我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