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拗相公與司馬牛
“報——廣源儂智高反, 入寇邕州,邕州告急!”緊急軍事情報被急腳遞連夜送入宮城, 如同晴空霹靂,炸響了整座皇城。
這個年,上至天子下至朝臣,恐怕是過不好了。
不過,遠在鄞縣的王安石還不知道這個訊息。他在鄞縣的任職年限已滿,須回京述職,等候朝廷重新派官任命。但在奔赴京師之前,王安石帶著帶著吳氏與獨子王雱還有兩個年歲尚小的女兒先回了趟臨川老家。
自從王安石之父王益病逝, 家中便失去了重要的經濟來源。王安石一人挑起了養家的重擔, 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好在王安石的長兄王安仁於去年考中進士,被授官後便可以領俸祿,替王安石分擔了不少壓力。只是臨川家中還有幼弟與兩個幼妹尚未婚配, 王安石一心要替幾位弟弟妹妹攢足聘禮與嫁妝。
另一件壓在王安石心頭的大事, 是先父王益的靈柩仍然殯寄在江寧的一處寺廟——證聖寺中。當年王安石還在鄞縣任知縣時,曾上書朝廷請求請假回鄉葬父,但遲遲未得到批準, 兼之安葬的地點遲遲未定,安葬的費用也一直未攢夠, 葬父一事一拖便拖了數年, 直到王安石任滿。
這次, 王安石打算在赴京述職得到新的任命後,先回臨川,讓先父入土為安,了卻心頭這樁大事,再赴任報到。
收拾好心情, 王安石攜妻帶子踏上了前往京師開封的旅途。奔波數十日,王安石一行人終於抵達東京。進城後,照例住在內城南面的客店中。
保康門往東挨著南城牆的一帶,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客店。南方來的官員、商人、軍官士兵進了京師,大多都來此處的客店歇腳。這裡雖不是內城中心,但是生活娛樂亦十分便利。往東是保康門瓦子,裡頭賣吃食的、表演雜耍的、說書的應有盡有。往西便是朱雀門大街,又叫天街或禦路。沿著筆直開闊的禦路一路往北,過了州橋,很快就能看到大相國寺高聳對立的鐘樓與鼓樓。
尋常官員在地方任職期滿,回京述職的這段時間,除了依例去吏部報到,還會拜訪京中權要貴臣,打通關節,好給自己某個好出路,最好是被安排一個京官,留在京中。但王安石卻不這麼做。除了例行的報到,他一件多餘的事也沒做。
閑下來的王安石日日帶著王雱逛瓦子聽說書,好不快活。保康門瓦子的表演看了一日有一日,難免有些看膩了。思及今日是大相國寺開放集市供萬姓交易的日子,王安石便帶著王雱沿著禦路北上,打算帶長子去大相國寺看看熱鬧。
而與此同時,在宮城之中,朝廷終於同意了龐籍的舉薦,司馬光得以從國子直講升任館閣校勘。
“君實,你成日點燈看書,也要多注意休息,莫要年紀輕輕便把眼睛熬壞了。”下了朝,龐籍喊住自己視同親子的司馬光,見他似乎又清減了不少,不由叮囑道。
“是,多謝義父關心。”司馬光恭聲道。
“聽說,小衡那兒進來又新出了一個可緩解眼部疲勞的發熱眼罩,我正好搶到了一個號,你把這青玉牌拿去,好好去泡個藥浴,再讓蘇氏養生館的藥侍給你推拿一下肩頸,臨走時別忘了買一盒發熱眼罩。聽說睡前用不僅能緩解疲勞,還能助眠。”龐籍不容分說就要把蘇氏養生館的青玉牌塞過去。
司馬光連忙推辭:“義父,我去大相國寺南那間即可,皇建院街的號碼牌千金難求,您好不容易才排到,還是您去吧。您也好些日子沒去了。”
“你這孩子,大相國寺那間如何能同皇建院街的比。讓你去你便去。”龐籍面露不約,又將青玉牌塞了回去。
“義父好意,孩兒心領了。還是您去吧。”司馬光使了個巧勁,把青玉牌重新還給龐籍,然後匆匆跑了,龐籍叫都叫不住。
“這孩子……”龐籍無奈地搖搖頭,把那枚青玉牌揣回懷裡,挺著大肚子往皇建院街去了。
司馬光近日用眼用得勤,兩眼的確有些不舒服,不僅幹澀還布滿紅血絲。想到龐籍的叮囑,他便舉步沿著禦路往南,徑直往大相國寺的方向而去。
“阿父,那邊好熱鬧,我想去那裡看看。”還未走到大相國寺,王雱瞧見有家鋪子生意人特別紅火,許多百姓進進出出,不少人還帶著貓狗入內,頓時生出好奇之心。
“蘇氏養生館?”王安石眯了眯眼睛,發現沒有在門前看見懸掛的水壺,心中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家不是浴堂,甚好甚好,可以帶雱兒進去看看。若是浴堂,他肯定扭頭就走。
於是,就這樣,往南而行的司馬光與向北而行的王安石在蘇氏養生館門口撞上了。
司馬光是先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然後抬頭一看,脫口而出:“介甫?”
王安石循聲定睛一看,面前這位三十出頭的朝官面色微黃,身形枯瘦,然而目光炯炯,鼻樑挺直,耳闊外向,不是司馬光又是誰?
“君實,許久不見。”王安石拱手微笑。
蘇氏養生館的藥侍是個機靈小子,雖然那位穿著邋遢的官人他從未見過,但這位司馬官人他卻是認得的。要知道,雖然大相國寺南這家分店主要是服務平頭百姓的,但也有不少沒搶到青玉牌的文官跑來此處推拿。在門前迎賓的藥侍是個有心人,早就暗暗記下那些與自家館主交好的官人們的模樣。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蘇衡今日正好來了大相國寺南的這家分店巡視,負責迎賓的藥侍連忙揚起笑容,上前對司馬光等人道:“兩位官人來得巧了,今日我們館主也在,不知二位可要進裡間,由我們館主親自推拿?
“如此甚好。”司馬光頷首道。
“這館主是何人?”王安石離京數年,一直在外任職,對京城的熟悉程度自是比不得一直在京中國子監任教的司馬光。
司馬光聞言卻是一笑:“多年未見,介甫該不會把五嶽觀的小蘇道長給忘得一幹二淨吧?”
“是蘇哥哥?!”王雱一時激動,忍不住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