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官雖然心中已猜到了這個後果,但被蘇衡當著眾人的面趕出惠民南局,臉上還是掛不住,紅一片白一片的。
“李娘子,”蘇衡眼中冷意不減,對李氏道,“令郎病情要緊,還請配合一下,讓在下為他把脈。”
蘇衡對病人親屬一向極有耐心,但對這個李氏卻是例外。冷眼旁觀李氏之前的言行,便知她分明沒有將懷中孩子的安危放在心上。
“十一,按第一張方子抓藥,將白虎湯煎好喂給患者。小十,按第二張方子把藥材配齊,團十二顆藥丸子過來。”蘇衡吩咐兩名藥童道。
“是。”藥童十一與小十接過藥方,領命去了藥櫃抓藥。
兩人分工,白虎湯的藥材很快被找齊,十一用黃紙將藥材包起來,拿去煎藥房熬煮。蘇衡寫的第二張藥方是一種叫“白餅子”的藥丸,上面寫了五種藥材:滑石、輕粉、半夏、南星和巴豆。小十把這些藥材都磨成粉末,再用糯米粉將它們團成綠豆大小的丸子,按照蘇衡的要求,用紙包了十二顆白餅子送過去。
一碗白虎湯下肚,那患兒便慢慢恢複了正常呼吸,不再急喘。
“白虎湯還要再服用兩次,等服過三次白虎湯,再用這些藥丸,每次三顆,每日兩次,飯前就著紫蘇湯一起服用。”蘇衡神色冷淡地將包好的白餅子遞給李氏。
“哦……多,多謝蘇小大夫。”見蘇衡真把她兒子治好了,李氏尷尬又不自在地接過藥包,訕訕地道了謝。
見蘇衡不費多少力氣便鎮住了場子,將亂局理順,藺太醫贊許地點點頭。
“起初,得知坐鎮熟藥惠民南局的是位才十二歲的小道士,我還以為對方是在說笑。後來,聽說那小道士是範相公家的大衙內極力保舉,又有老藺你的推薦,我才明白這是真事兒。”林郎中幹瘦而嚴肅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惠民南局開了也有段時日了,我一直不得空來看。這次來當裁判,倒是讓我好好見識了這位小首席的本事。”
“我的眼光何時錯過?”藺太醫得意地翹起他的山羊鬍子。
“不知他可有師承?若是還未拜師,我還真想收他為徒。”林郎中問道。
“他有師傅了!”藺太醫想起那個一見面就跟他炫耀自己收了個好徒弟的貴生道人,不由翻了個白眼,“他要是還沒拜師,當初在延州的時候我就收他為徒了。”
“好吧……”聽說蘇衡有師傅了,林郎中雖然遺憾,也只好作罷。
波瀾起伏的一場比試以蘇衡獲勝宣告結束,圍觀的百姓都散了,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從其他熟藥惠民局的醫官們卻有不少留了下來,一些瞅準機會,湊到何太醫、林郎中等人跟前蹭個臉熟去了,一些則聚到了蘇衡身邊,想與他討論方才那兩個病例。
見蘇衡被醫官們圍在中間,牛姓太學生遺憾道:“原本還想過去和蘇首席說說話,討教討教養生之道呢,看來今日是不可能了。子固,我們買了膏藥貼便回去吧。”
曾子固卻沒有應聲,只一味盯著圍在蘇衡周邊的那些醫官,不知在想什麼,好似出了神。
“子固?子固!”牛姓太學生見曾子固沒反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麼呢,喊你那麼多次你都沒聽見。”
曾子固回過神來,皺起了一雙清秀的眉毛:“方才,我聽見那位宮中的翰林金紫醫官說,這位蘇首席,是範相公家的大衙內極力保舉的。可有此事?”
牛姓太學生笑著嘆氣:“子固你啊,我就說你別老是把自己困在太學裡,一味讀書,偶爾也要出來逛逛,去茶坊聽聽說書,去瓦子看看錶演,否則,連市井百姓都知道的訊息你都不知道。這位蘇首席靠山可大著呢,根據我聽來的小道訊息,不僅範相公家的大衙內與他交好,便是連韓相公、富相公還有如今在滁州任知州的歐陽大人,都與他有交情呢。”
曾子固驚訝道:“當真?”
“大家都這麼傳,應當是真的吧。”牛姓太學生聳了聳肩,“子固你與歐陽大人和範相公不是有書信往來嗎?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原來,那曾子固也不是藉藉無名之徒。他隨父入京,及冠之年便入太學,寫了一篇名叫《時務策》的文章給歐陽修,深得歐陽修賞識。後來,又結識了杜衍、範仲淹等人,彼此時有書信往來。
這曾子固是個有才學之人,可惜他更擅長策論而輕於應舉時文,因此這些年來屢試不第。範仲淹等人推行新政,其中有一條舉措便是更改科舉取士之法,從以詩賦取士改為以策論取士。曾子固原本躊躇滿志,打算在下一科博一個進士出身,不曾想,新政很快便失敗,範仲淹等人相繼離京,科舉新法也被廢除。真真是造化弄人,時也命也。
“這等小事,何須專程去信詢問。我只是一時驚訝罷了。走吧,我們得快些買藥回去,下午還有孫先生的課呢。”曾子固溫聲拒絕了同窗的提議。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很快,他與蘇衡也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