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今年的正月,格外寒冷。元宵過後,煙火散盡,鵝毛大雪便整日整日地“簌簌”下個不停。
京城富人雖多,但不等於人人皆富貴,不少缺衣少食的貧苦百姓因為這場雪寒,險些凍死街頭。好在天子腳下,官府的反應總是要比別處快上許多。朝廷很快令三司在城中各處設棚施粥以賑濟貧民。
到了仲春二月,總算開始回暖化雪,雪水沖刷著汴京城內的大街小巷,行人一踩,變得髒兮兮的,倒是累壞了負責清掃大街的小吏。
開春雪化後,按照京中每年的慣例,開封府便會開始徵召民夫,疏通城內大大小小的水道溝渠。要知道整座汴京城水網密佈,金水河、五丈河、蔡河與汴河像網格一樣穿過京城,將全國各地的物資透過船隻運往京城。水道不通,運河不暢,可是會影響到滿城人的吃飯問題,不容忽視。
於是,在開封府監工們的鞭策下,民夫們的疏渠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一條條水道溝渠旁邊很快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大坑,那是用來裝盛疏渠産生的汙泥的。京中百姓一般稱之為“泥盆”。
剛解決掉髒汙的的雪水,又來了盛滿汙泥的泥盆。負責潔淨街巷的小吏們一邊累得叫苦不疊,一邊還要盡職盡責地提醒路過的行人注意腳下,不要掉進泥盆裡。沒辦法,這些泥盆不能隨意封蓋,必須要等開封府的人檢查過了才能蓋上木板。
但偏偏就有這麼個倒黴蛋,夜裡出行沒注意腳下,一個踩空,掉進了觀橋附近的泥盆裡。更倒黴的是,那是一個新開挖的土坑,民夫們還沒來得及疏通這段水道,土坑裡現在是空的。沒有汙泥作緩沖,那倒黴蛋“咚”地一下直直掉進了坑底,“咔擦”一聲脆響之後,一聲悽厲的慘叫聲緊接著從坑底響起。
離觀橋不遠的五嶽觀內,燈火幾乎滅盡,唯有一間屋子內,桕燭緩緩燃燒,照亮一室。蘇衡就著燭光翻閱著一本新買來的醫書,貴生道人則翹著二郎腿,單手托腮研究著屋內的桕燭。
“童家桕燭鋪賣的這桕燭著實不錯,比尋常白蠟製成的蠟燭明亮多了,而且沒有什麼黑煙,就是價格貴了點。”貴生道人嘖嘖稱奇,“這童家人腦子挺好使啊,還能想到用烏桕油脂來製作蠟燭。”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這時,觀外隱約傳來悽慘的呼救聲,蘇衡翻書的動作一頓,看向貴生道人:“師傅,外頭似乎有人在呼救。”
“哈?”貴生道人掏掏耳朵,“沒有吧,這個時辰還在外頭轉悠的人,不是在瓦子看戲就是在逛夜市,哪個傻帽會來咱們這個僻靜地兒啊。”
貴生道人話音剛落,外頭的忽然又傳來一陣呻吟聲,而且那聲音似乎越來越大,好不悽慘。
“呃,還真有啊……”貴生道人微微睜大雙眼。
“師伯師兄,後門觀橋那兒有個倒黴蛋夜裡沒看路,掉進泥盆把腳摔折了!”清風火急火燎地沖進來,連門也忘了敲,身上的道袍穿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是急匆匆隨意套上的。
“摔折了腳?那人現在何處?”蘇衡放下醫書起身問道。
清風側開身子,向外頭努嘴示意:“喏,在擔架上被觀裡的師兄們抬回來了。”
蘇衡定睛一看,擔架上那人身穿一身綠色官袍,竟是一位官員。
“勞煩兩位師兄把他抬進來吧,我屋裡點了桕燭,比較亮堂,方便驗看傷勢。”蘇衡道。
“行!”
褪去鞋襪,綠袍官員的左腳露了出來,腳踝並未出血,只是隱隱有紅腫的跡象。蘇衡上手摸了摸,道:“還好,只是輕微位移,正回來即可。”
“不是,我都痛成這樣了,你們怎麼還讓一個小道長給我治啊?現在是教學的時候嗎?求求了,能不能讓那邊的白鬍子老道長先給我治了啊?”綠袍官員似乎相當耐不得痛,躺在榻上一邊痛得哼哼唧唧,一邊指著貴生道人想要換個治病的大夫。
清風聞言撇嘴:“誰說這是在教學啊?我小師兄正骨術了得,有他幫你正骨,保管你這第二日就能活蹦亂跳。”
“小道長,你可別瞎吹了。”綠袍官員翻了個大白眼。
“嘿!你這人怎麼這般無禮!好心當成驢肝肺,有本事你別讓我們幫忙啊!”清風毫不示弱地懟回去。
“你們道士不都說什麼‘天道貴生,無量度人’嗎?怎麼?還想見死不救?!”綠袍官員也急了。
蘇衡見兩人吵得投入,趁綠袍官員不注意,面無表情地將手放在腳踝處,手下一用力。
“啊——!!!!!”綠袍官員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好了。”蘇衡說罷起身。
“咦?”綠袍官員後知後覺道,“好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