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只是感念張大人的關照,故而贈藥聊表心意,不敢居功。”蘇衡謙恭道。
“蘇小友不必過謙。我家小兒的夫人能撿回一命,多虧小友所贈丸藥。”龐籍緩緩道。
所以,張三娘嫁的是龐籍的兒子?蘇衡這般想著,龐籍接下來的話卻推翻了他的推斷。
“我與光兒的生父是多年好友,我視之如親子。這孩子心實,對他夫人一心一意。若是他夫人年紀輕輕便因病去了,對他是極大的打擊。小友贈藥事小,救命恩大。大恩不言謝,日後小友若遇到困難,只管找老夫,我定會盡力相幫。”龐籍承諾道。
原來是好友之子。蘇衡瞭然。就是不知這個“光兒”姓什麼。他對北宋的歷史人物瞭解不多,只知道最有名的那幾位。龐籍口中的好友之子,總不能是司馬光吧?那也未免太巧了。
此時的蘇衡沒想到的是,他後來在東京汴梁非常戲劇性地遇到了這位“光兒”。巧之又巧,還真是司馬君實。也不知是因為仁宗朝名臣輩出,蘇衡隨隨便便都能遇到青史留名的大人物,還是因為蘇衡自帶吸引名臣體質。這到後來都成未解之謎了。
龐籍表達完謝意,談興漸起,又問起蘇衡在慶州的見聞。範仲淹收服眾羌與鑿井救旱的事跡早就在西北一帶流傳。龐籍得知蘇衡就是這些事件的知情人後,饒有興致地追問了不少細節。
“希文弟的確是治世能臣”,龐籍比範仲淹大一歲,兩人同朝多年,彼此相熟,“‘百姓無內外之徭,得息肩于田畝,天下富貴,雞鳴犬吠,煙火萬裡’,這不僅是希文弟的期盼,也是我們這些守邊之臣的願望啊。”
前些日子,範仲淹向朝廷遞了《上攻守二策狀》專折,全面論述了自己的積極防禦軍事思想,其中還展望了大宋民無徭役,安居樂業的美好未來。龐籍生出如此感慨,想來也是對範仲淹奏摺中“雞鳴犬吠,煙火萬裡”的盛世之景心嚮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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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過龐籍的邀約,蘇衡師徒很快又回了慶州,恢複了走街串巷遊醫的日子。
時光悄然飛逝,等過了年,蘇衡又長了一歲,身量也拔高了不少。蘇衡去年的衣裳一上身,袖子短了一節,褲腿也只到腳踝,已經不合穿了。但貴生道人不會針線活,至於蘇衡,讓他縫個補丁還是會的,但若是用布做衣服,他也犯難了。於是兩人只好去城裡的布行買成衣。
“這件青色的也太樸素了,乖徒兒,試試這件如何?”貴生道人似乎找到了打扮徒弟的樂趣,饒有興致地挑了好幾件花裡胡哨的衣服,非要蘇衡穿上試試。
蘇衡看著貴生道人手裡紅的紫的金線刺繡金箔貼金的衣服,額角隱隱抽動:“師傅,這些衣服過於招搖了。”
“怎麼會呢,你看這顏色多好看,刺繡多亮眼,你就穿上試試,試一試總可以吧?”貴生道人不死心,試圖說服蘇衡。
“……不要。”蘇衡鐵了心拒絕。
貴生道人撓頭,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總算被他想到一樣可以拿來誘哄小徒弟試衣的東西:“乖徒兒,前幾日為師為一個有錢商戶看家宅風水,那富戶走南闖北地行商,搜羅到一些孤本醫書,便把那些醫書送給為師當做報酬。你想不想看?”
貴生道人一邊說著一邊晃了晃手中花花綠綠的衣服,表情看著就像是用糖哄騙小郎君的柺子:“就試一件也行,你挑一件,穿上給為師看看,為師回去就把醫書給你!”
“……”蘇衡抿唇。有被拿捏到。
猶豫了一會兒,對孤本醫書的渴求最終還是戰勝了羞恥心。貴生道人挑選的那幾件花衣裳都不符合蘇衡的審美,挑哪件都一樣。蘇衡幹脆兩眼一閉,隨意挑了一件。
蘇衡換好衣服走出來時,布行裡的客人們都紛紛被吸引住視線。
“哎喲,好俊的小郎君!”
“是呀,本就生得白,這身紅衣一襯,更白了。”
“跟那年畫上的童子似的,瞧瞧人家這周身氣度,我家淘氣小子真是拍馬也比不上。”
“……”蘇衡目不斜視,彷彿沒有聽見那些竊竊私語,冷著張欺霜賽雪的小臉問貴生道人:“師傅,可以了嗎?”
貴生道人把他家小徒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滿意點頭:“不錯不錯。掌櫃的,這一件還有我徒兒前頭選中的那一件青的一件白衣的,三件都包起來,我全要了。”
“好嘞!”
蘇衡皺眉,冷聲道:“師傅,我不要這件。”
“這件最好看,不要就可惜了。掌櫃的,付錢!”貴生道人不管不顧,掏出錢袋就把衣服錢給付了。
“……”蘇衡冷冷地看著那件紅衣,抿唇不語。放衣櫃吃灰去吧。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誰讓蘇衡面對親近之人總是面冷心軟,這就註定了這身金線刺繡的華麗紅衣在後來仍有出場的機會。
回家路上,蘇衡一直冷著一張小臉,直到發現眉山那邊來信時,才緩和了臉色。在邊關行醫的這些年,蘇衡只能透過書信與家裡人聯系。從眉山送來的家書都被蘇衡珍惜地收進帶鎖的木匣子裡。如今,那木匣子已經攢了四指厚的家書。
拆開信件,蘇衡細細讀了起來。
嗯?“花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