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狄青這口氣還才松到一半,蘇衡背起醫箱正打算離開,就有傳令兵急急來報:“指使大人,西夏賊人重新集結了三千人馬,正開往新寨!”
狄青一聽敵軍將至,也顧不上身上箭傷未愈,挺身而起,急急忙忙地穿回披掛,提起血跡未幹的長柄屈刀就要奔赴戰場迎敵。
蘇衡見狀,忙出聲叫住狄青:“狄指使,你傷口剛剛包紮好,若是再有大動作,極可能撕裂傷口。”
“大敵當前,顧得不這麼多了!”狄青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
“指使大人身負重傷依然堅持迎敵,俺們怎能龜縮在營裡。兄弟們,抄上家夥,跟隨指使上陣殺敵!”李十七舉起他的戰弓,粗生粗氣地大聲呼籲。周圍士卒們紛紛響應,爭先恐後地跟在狄青身後,嚷著要與狄青一同上戰場,當前鋒,誅夏賊。
蘇衡看著眼前這幅熱血沸騰的場面,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看來是勸不住了。只是這樣一來,狄夫人那裡可就很難瞞住了。”
九月下旬,金湯、白豹、後橋三寨被宋軍成功奪回。延、慶兩州之間築成了一道堅固連綿的防線。
在此番奪寨戰役中,指揮使狄青身為前鋒,身負箭傷仍策馬揮刀殺敵無數,西夏賊人一望黃銅面具便紛紛畏戰而逃。狄青“面涅將軍”的名號漸漸在軍中傳播開來,就連西夏那邊也有所耳聞。陝西經略安撫副使範仲淹範大人也親口稱贊狄青“有良將才。”一時間,狄青在邊關風頭無兩,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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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真厲害!”狄詠聽了李十七的講述,激動得拍紅了手。狄青堅持帶傷上戰場,身上那兩處傷口終於還是如蘇衡預料那般又撕裂開了。這次受傷,可就不是靜養幾日便能好的。再加上範仲淹體恤將士,凡是受傷的軍士不僅有賞賜,還得了假期,可以安心靜養,不用出工和巡檢。
狄青本想瞞著魏氏,留在軍營養傷,大不了去傷病營蹭個鋪位。結果狄青遲遲不歸,魏氏找來軍營,李十七這個大嘴巴一時得意,在唾沫橫飛地講述狄青豐功偉績時說漏了嘴,把狄青中箭受傷一事漏給了魏氏。
魏氏找上傷病營時,狄青第一時間扭頭看向蘇衡。蘇衡眼也不抬:“狄指使,這可不是我說出去的。”
“那個……大人,是俺不小心說漏了嘴。”人高馬大的李十七垂頭喪氣地站出來認錯。
“……”狄青臉色黑得跟鍋底灰似的。這個李十七,一手箭術確實精妙,但偏偏不長腦子!
於是,狄青只好灰溜溜地跟在魏氏後頭回家養傷。李十七在魏氏的邀請下,也跟著去了狄指使的家蹭飯,半點沒注意到他家指使大人的眼色。
到了狄青家裡,魏氏冷著臉拉狄青回房,要檢視他的傷勢。讓狄詠在外頭招待一下李十七。狄詠真愁沒人可打聽他阿父的英勇事跡呢,立刻泡了茶端上來,跟李十七嘮嗑起來。李十七是個話癆,狄詠一問,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
“可不是嗎?你阿父最厲害了。身上中了兩箭都沒事,穿上披掛又是一條好漢。”魏氏剛從房中走出就聽到狄詠對他阿父的誇贊,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娘子……”狄青面色訕訕地跟在魏氏後頭出來了。
“哼!”魏氏扭頭,眼不見為淨,走到小女兒的搖籃旁,細心的替熟睡中的魏溪掖了掖被子。”
狄詠見他阿孃面色不好,也不敢再追著李十七問他阿父的光輝戰績了,只好換了個話題:“十七叔,你見過西夏的趙元昊真容嗎?聽說他長得十分可怕,青面獠牙,延州的小兒聽了他的名號都會被嚇得不敢哭出聲。這是真的嗎?”
“俺還真的見過!”李十七的大鬍子驕傲地抖了抖,“那元昊老賊長得就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鼻子長得老大,還愛裝模作樣地穿一身白色衣裳,襯得他更黑了,哈哈哈哈哈哈!”
狄青額角抽了抽,沉聲警告道:“李十七——”
“俺不說了!俺閉嘴!”李十七連忙捂住自己嘴巴。
狄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才對狄詠道:“詠兒,別聽他胡說。那元昊就是中等個子,身材魁梧雄壯,長著一張圓臉,還生了個黨項人特有的鷹鈎鼻。”喜穿白衣這一點倒是真的。元昊在陣前也是戴黑冠,著白衣,身佩弓矢,箭不離身。
“哦。”狄詠點點頭,繼而小聲嘀咕,“果然還是阿父最厲害了。我也想像阿父一樣,帶兵打仗,當大將軍。”
狄詠的聲音雖小,坐在不遠處的魏氏卻聽見了,只是不動聲色,當做沒聽見罷了。
一個個的沒一個省心的。老大狄諮十四歲便跟著狄青去了邊關,如今年才十六,就已經正式從了軍,在涇原路當敢勇。老大非她親生,她也不好管太多。但詠兒是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生下的骨肉,也鬧著要從軍。刀口舔血的日子難道很好過嗎?
魏氏在心中深深嘆了一口氣,垂眸看著熟睡的小女兒。只盼溪兒不要被他阿父與兄長們影響,成日惦記著打打殺殺。溪兒日後只需學學女紅,學學管家,當個快樂的小娘子,再尋個良人嫁了,相夫教子,安安穩穩一生便罷了。
只可惜,事與願違。魏溪日後非但沒有像魏氏希望的那樣長成一位嫻靜閨秀,還像她父兄一樣,走上了同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