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裡,會不會想她?
可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她好難受,五髒六腑都在疼,猶如針刺入了四肢百骸,摧殘著她的意志。她回想一路上自己瞧見的白骨血肉,心某一處隱隱地抽痛。
姜吟玉轉過身,強撐著俯趴到榻邊,身子劇烈地顫抖,哽咽道:“幫我拿紙墨來,我給他寫一封信。”
可這窮鄉僻壤,哪裡有紙筆呢?
阮瑩答應幫她去找,抱著懷中孩兒奔了出去。
昏黃的窯洞,午後的烈日殘照進來,那濃墨重彩的陰影打在地面上。
姜吟玉手垂在榻邊,眼中的世界變得模糊,能感覺生命如流沙從指尖流走。
她趴在那裡,過往回憶若在她眼前走馬觀花浮現,一幕幕光影明滅變化。
她很想他,並非從來對他並有愛戀,和他相處得的一切時光,猶如黑暗中的電光火石碰撞,照亮了她在宮廷中的晦暗日子。
可她騙了他這麼多次,他沒有徹底原諒她,不然為何總是時不時冷漠對她?
在她眼前出現一道人影,是阮瑩匆匆回來了。
她張口說了什麼,可姜吟玉已經聽不清了。
“這紙筆是從那鄉長屋裡找到的。”
姜吟玉接過筆,直起手臂,在紙上落墨。
“皇兄,見字如晤。
皇兄於關外禦敵,君安否?
邊外多戰事,士卒傷死,百姓如膏,天淚人淚。
霍亂蔓延,而吾之病如山傾,纏綿數月,血落沾襟,藥石難醫。此若撥雪尋春,燒燈續晝。杯水車薪,無力迴天。
吾常憶與君宮中光陰,如石中火,隙中駒,數十載彈指而過。少時吾稱君為兄,常伴於君身側,青梅竹馬之誼,歷歷在目。待吾及笄出嫁,藏於東宮,往昔種種,如夢似幻影,似夢裡黃粱。
曾盼與君剪燭臨風,共話西窗,未曾想形骨凋零,夢斷河西。
音書寂寥,漫漫無期。吾之心日月可鑒,吾之情亙古無垠,一片丹心難寫。
思君不見,難赴黃泉。
吾常記少時詩謠:
翦綵贈相親,銀釵綴鳳真。
雙雙銜綬鳥,兩兩度橋人。
葉逐金刀出,花隨玉指新。
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寫到最後一句話,姜吟玉指尖沁出一絲汗,再也無力支撐下去,筆從指尖滑落,墨汁浸透了宣紙。
她顫抖纖細的手腕,將信件緩緩遞過去,雙目盈盈沾淚,無力道:“表嫂,幫我帶給皇兄……”
她雙目闔上,猶如彌留之際一般。
阮瑩奔走出去,去喚那老郎中進來。
姜吟玉俯在草蓆上,淚水漣漣沾濕了身下的草葉。她喉嚨灼燒,被人翻過身來。他們餵了多少藥汁,姜吟玉就吐出來多少。
她耳畔響起了輕音,是那些過往的笑聲、少時廊下鐵馬搖晃發出清脆響聲……
那老郎中的孫子跑進來,“我剛剛在外聽到了他們在談戰事,說不好了……”
阮瑩問那孩童:“什麼事?”
姜吟玉雖然聽不清,可還是艱難地從他們的交談聲中辨認那一二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