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還沒有,她完全失蹤了,不過當天她離開的方向確實應該是這片樹林沒錯。”
理查茲公爵緩緩收起弓弩,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山坡下那片朦朧的邊境營地,遠處的篝火在漸濃的暮色中明滅不定,卻在他的眼底化成一片陰冷的殺意。
等找到那個殺了派翠西亞的罪魁禍首,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暮色漫過基洛林帝國王廷的塔尖,沉悶的喪鐘聲轟然蕩開。
鐘聲所過之處,人們紛紛駐足垂首,騎士們摘下頭盔抱於胸前,連平日裡喧鬧的市集也瞬間陷入死寂,唯有悠長的餘音,訴說著帝國此刻的哀痛。
教堂內,死寂如潮水般漫過空氣,燭火在生命女神像前不安地跳動,男人緩緩抬頭,一道猙獰的刀疤自眉骨斜貫至下頜,他朝著棺匣前帶著兜帽的身影沉聲開口:“殿下,這就是皇後留下的遺志。”
兜帽下傳來一聲冷笑,帶著刻骨的諷意:“所以呢?當初生下我、拋棄我,如今又找回我,讓我親眼目睹她這副了無生氣的樣子,就憑一封遺詔就想得到我的寬宥和饒恕?”
他蒼白冷戾的手指從黑袍中劃出,重重摩挲起羊皮紙面的文字:“這上面寫滿了王國的未來,卻連一句道歉都吝嗇給我。”
棺匣內,美麗的婕拉皇後緊閉著雙目,雙手抱於腹前,白玫瑰鋪滿她的身體,無數隨葬珍寶卻不及她那頭金發萬分之一的耀眼。
竄動的燭火在母子二人之間跳躍,驟然映亮了青年緩緩摘下的兜帽中那頭如出一轍的金發。
亞瑟蘭垂著眼睫,掩去眸底的冷意:“現在,難道就不怕我把詛咒帶給你們了嗎?”
“如果你叫我回來是為了接手這個空虛的王位,那麼我將拒絕和你接下來的一切談籌。”
“你們只不過是恰時候缺少了一位血脈合格的繼承者,而不是真的對我歉疚,泰特,毫無誠意的談判該結束了。”
名叫泰特的刀疤臉男人連忙解釋道:“不是的!皇後有自己的苦衷!”
亞瑟蘭轉過身,眼神銳利地射向他:“苦衷?你倒是說說看,又與我有什麼關系?”
泰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沉默著低下頭。
亞瑟蘭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就在他抬腳的瞬間,泰特嘶啞的聲音突然刺破沉寂:“……皇後並不懼怕您身上的詛咒,相反地,她愛您勝過自己的生命。”
燭火猛地扭曲了一瞬。
“您本該是王國的星辰,受到生命女神的祝福、是懷抱著生命的希望誕生而下的孩子,如果不是混亂之神赫爾墨斯從中作梗、降下詛咒……”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
“皇後也不會為了保下您,而答應了和神的殘酷交易,她以將殿下流放到弗格爾帝國為條件,甘願承受母子永生不得相見的折磨。她日夜在深夜的禱告中呼喚您的名字,直到思念成疾,鬱郁而終。”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五位神明定下的賭局……”
…
“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費爾南懶懶地翻了個身。
他看見芙麗婭手裡抱著的床被,愣了一下抬起腦袋:“你要幹嘛?”
布包在她手裡扯得嘩啦作響:“當然是搬出去睡啊,我可不想和你住在一個營帳。”
芙麗婭歪頭沖身後拋去個促狹的笑,指尖還勾著半卷麻繩晃悠:“總不能半夜聽你扯著嗓子喊‘憋不住了!快幫我把著’吧,蘭開斯特家的嬌貴小少爺?”
費爾南的臉“唰”的一下通紅,表情難得有幾分不平靜地反駁:“少胡說!我自己會!”
他盯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似乎剛洗過澡,發梢還掛著水珠,身上也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
費爾南像犬類一樣聳動兩下鼻尖:“……你抹香水了?怎麼那麼香?”
芙麗婭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漲紅著臉罵道:“你想罵我娘炮直說!”
“不是!”費爾南聲音有些著急地解釋:“啊……說錯話了。”他煩躁地抓亂頭發:“我的幾個姐姐以前在家裡也愛用這種味道的香物,我只是覺得有些熟悉,沒有說男人不能抹香水的意思……”
芙麗婭認真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大概是聞習慣了,她並沒有聞出什麼名堂。不過她以前確實愛用各種香物,都是貴族小姐圈子裡流行的款式,用的時間久了也許就被醃入味了。
但她還是害怕費爾南對她的真實身份起疑心,於是鑽牛角尖道:“你早說你就是看不起我,原來費爾南少爺是嫌我不夠男人?瘦弱矮小沒氣概,何必在這裡拐彎抹角地繞圈子?如您所願!我這就滾出去!”
話音未落,布簾已被狠狠甩上,揚起的灰塵裡,只留下費爾南僵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帳門手足無措。
芙麗婭謹慎地挑了塊遠離駐紮區的偏僻空地,然後開始手腳笨拙地支起軍帳。
一下午整整拉了兩百次滿弓,現在她的手腕已經紅腫起來,就連每一處手指關節都在隱隱發酸,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勞累過,已經被睏意麻痺的大腦只剩下一個想法: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