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絕望而痛苦的記憶由他一個人來承受便足夠了。
拉斐內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和文森佐談完話後,一股強烈的執念驅使著他來看看芙麗婭。
芙麗婭馬上就要嫁人了,而自己身為兄長卻一點職責也盡不到……
之所以離家十年、總是奔忙於戰事。也只是因為他想借此來逃避這個窒息的家,只要一回到這裡,那地獄般的一幕便如附骨之疽般纏繞上來:父親的笑容、母親的屍體,一幀幀刺痛著他。
他並不覺得自己配得那兩枚榮耀加冕的勳章,人們稱贊他的勇氣,卻不知他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他並非無懼,只是將其深深埋藏。他一次次地將自己拋入戰場,用敵人的鮮血來掩飾懼色、用冰冷的殺戮來麻痺靈魂——
他分明是麻木的、懦弱的。
文森佐用母親的下場威脅他,不能給予芙麗婭“愛”。
那道永恆的傷疤將他徹底撕裂、再也無法癒合。他無法自救,更失去了伸手撫摸妹妹頭發的勇氣。
因此只能躲在父親的影子裡眼睜睜看著、看著她善良柔軟的內心一點點被冰冷與麻木侵蝕,變成人們口誅筆伐的惡毒小姐。
他病態地安慰著自己,如果這樣她也能感到快樂的話,比起面對真相、反抗父親,她或許會活得更輕鬆些……
可當他意識到連婚姻都是文森佐的陰謀時、他無法再麻痺自己,他可怕地想到,克倫勞德和芙麗婭的相遇、相識、相愛——一切都是文森佐步步為營的局!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眾叛親離不夠,他甚至要拿走芙麗婭的真心,誘她入局,再借克倫勞德親手碾碎嗎!
他絕不會放任芙麗婭輕易嫁給克倫勞德……
拉斐內眼神憔悴地望向芙麗婭,他多想讓她逃,遠遠地離開這裡。
親眼見證過母親的悲哀、讓他生出渴望自由與平等、一個女效能夠享有與男性同等權利、同等尊嚴的意志——
因此他必須留下。
芙麗婭的表情格外平靜,她早就認清了現實,聽到這些,她也只是堅定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在這個吃人的社會環境裡,誰都靠不住,只能相信自己。
文森佐抹去母親對她的告誡,無非是想繼續順利地安排自己的計劃。
至於他想靠自己來實現什麼,芙麗婭絕不順承。
拉斐內將婚服交還給她,餘光裡一道人影在窗外閃過,他繼續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於是收回想要撫摸她發絲的動作。
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哥哥……”芙麗婭不清楚他的掙紮,只是想要透過一個擁抱來確認他的立場。
可拉斐內躲開了。
“我該走了。”拉斐內說。
芙麗婭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窗外,亞瑟蘭收回目光,冷冷地垂下眼睛。
他腳下踩著的草坪觸目驚心的嫣紅一片,騎士只是默默擦拭起手中染血的長劍。劍身反射著冷光,映照出青年面無表情的冷峻臉龐。
亞瑟蘭彷彿又聽見了房間內可憐的哭聲,每一次在拉斐內離開後她總會露出藏在驕傲皮囊下的軟弱。
她壓抑的哭聲如同利刃劃過心髒,令他瑟縮又惱怒。
剛平複下的殺意折旋而回,亞瑟蘭舔了舔唇,已經想好了下一個死亡的目標。
角落裡的屍體被安靜處理掉了,連染血的草坪也被認真沖洗過,軟塌塌地耷拉著葉子。
夜裡,芙麗婭輾轉難眠。
可麗在她腳邊睡得正熟,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