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上)
正月十五元宵節。皇宮大內宣德樓的前面從年前至冬至之後,開封府便開始搭建山棚,豎起的大檁條正對著宣德樓。到了十五這日,天色稍稍有些暗下來,已經有絡繹不絕的遊人聚集到禦街上。皇帝也是攜了嬪妃宮女,在宣德樓的樓上用黃羅設了個綵棚,裡面擺了禦座,取的便是個與民同樂的意思。街邊的兩廊下,表演奇術異能歌舞百戲的,一片連著一片,鼓樂聲和人語聲嘈雜喧囂,十多裡外都能聽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慢慢走來一對年輕男女,俱是罩了裘氅,瞧著便似對畫下出來的璧人般的,邊上游人都是忍不住要多看兩眼,心中暗自喝彩一聲。只那男子此時卻是隻顧微微低頭和身邊女子說話,兩人偶偶細語的,眉頭眼底裡俱是情意。
“嬌娘,我這一去,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要你自個在家,當真是委屈你了……”
楊煥握住許適容微微有些發涼的手,與她十指緊緊交握在一起。
許適容抬頭看了下他,強忍住心頭的離緒,笑道:“我在京中還有平哥陪著,錦衣玉食的,哪裡有什麼委屈。倒是你要去那西北邊陲之地。我雖沒去過,卻也知道那裡荒涼一片,西夏人又蠻野,你去了……”後面那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楊煥伸手颳了下她有些泛紅的鼻頭,也不知是不是被寒風吹出來的,笑嘻嘻道:“你家官人就是個煞氣護體的,算命的又說我命格裡就帶了逢兇化吉的福星。你還擔心什麼?況且你從前裡不是最敬重範大人嗎?在我面前都不知道贊了他多少次。等我明日扛了欽差的尚方寶劍出發去了西北,掃平西夏,威風八面地回來,看你往後還敢不敢在我面前提別的男子!”
許適容將自己眼睛靠在他肩頭上微微蹭了下,這才複又笑道:“是,我往後眼裡就只有你,再不敢提別的男子半分了。這樣總滿意了吧?”
楊煥笑了下,正要再說話哄她幾句,突聽前面路邊傳來陣陣喝彩聲,又聽到什麼東西撞擊發出的砰砰聲,過去一看,原來是個擊丸蹴鞠遊戲的攤子。靠牆的一端挨個擺了些依照大小次序下來的門洞,越到後,那門洞便越窄小,堪堪只容一個蹴鞠透過了。那攤主隔了十來米的距離,依次將個蹴鞠踢進了門洞,到了最後一個,竟也是通了過去,全場立時掌聲如雷,喝彩聲一片。攤主作揖謝過了,這才得意洋洋道:“在下人稱踢遍半城無敵腳,我這裡就擺個關撲局,勝了的可得到門洞後的彩頭,輸了的卻要留下銀錢走路了,一腳十文錢。”
原來宋朝流行踢蹴鞠,連皇宮內院裡也時常玩此遊戲,民間更是風行。那攤主話音剛落,便有不少人都是躍躍欲試起來,紛紛掏出銀角子上前去踢那蹴鞠入洞,只不過大都踢到中間那幾個門洞罷了,後面幾個窄小的,卻是無論如何也踢不進去,紛紛搖頭興嘆。攤主贏了不少角子,顯得很是得意,口中不住嘲笑那些鎩羽而歸的人。
許適容瞧著有趣,她身邊那楊煥卻是忍不住腳癢了起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睜大了眼,瞧你官人的!”說著已是脫了自己的裘氅往她懷裡一放,分開了人往裡去站定了。
那攤主見又來了個人,定睛一看,玉樹臨風服色華美的,便知是京中那富貴人家裡出來的。這樣的公子哥兒他自是知曉,最是喜好跟風玩蹴鞠,只腳上功夫卻都是奇爛無比,心道肥羊上門了。急忙迎了上去招呼道:“小官人也是來玩蹴鞠的啊?”
楊煥嗯了一聲揚眉道:“你這裡擺蹴鞠攤,小爺我不玩蹴鞠來吃酒啊?”
攤主噎了一下,拋過了蹴鞠賠笑道:“這位小爺當真逗趣,腳上功夫想必也是不凡。大家夥這就放亮了眼,等著大開眼界。”
楊煥心知那攤主必定是心裡瞧不起自己的,也不多說,一腳接過那蹴鞠,顛了十來下的花樣,也不踢前面那些大的門洞,一下便朝那最小的門洞射去,只聽砰一聲,已是擦著那門洞過去了,射到後面的壁上彈了回來。
眾人皆是吃驚,短暫的靜默過後,便爆發瞭如雷的歡呼聲。原來方才有不少人都在那攤主腳下敗了下去,又被他譏笑,早就有些不滿,此時見這公子哥模樣的人出腳竟是如此不凡,一下便鎮住了那攤主,俱是覺著出了口氣,叫得更是響。
楊煥也不看別人,只看向了許適容,見她立在那裡,臉上神情亦是又驚又喜的,心中得意,便想著再賣弄一番,叫那攤主又丟了蹴鞠過去,這回卻是改用左腳了,砰砰砰地依次踢過各個門洞,到了最後那個最小的,也是一腳入洞。
這回莫說旁觀的,便是那攤主也是面上帶了慚色,待眾人喝彩聲歇了下來,這才上前恭恭敬敬道:“小官人果然是個中高手,在下拜服了。今日這些彩頭,小官人只管取走便是。”
楊煥將那蹴鞠丟回了給他,這才笑嘻嘻道:“小爺我方才不過是瞧不慣你那得意的損人樣,這才上來露一手的,誰稀罕你那些彩頭!”說著便已是轉頭,牽了許適容的手去了,身後滿地的叫好聲中,那攤主垂了頭羞慚不已。
許適容將裘氅披回了他身上,給他結了頸前的帶子,這才嘆道:“你果然是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若非剛才看見,我真不知道你還會這一手呢。”
楊煥吹噓道:“你家官人會的多了,往後留給你慢慢去發現。”
許適容伸出手刮回了他鼻子取笑他,楊煥低頭,見她巧笑倩兮,眼底裡看著自己俱是柔情蜜意的樣子,一陣心癢,壓低了聲道:“這裡也沒甚花頭好看。我明日便要走了,咱兩個還是快些回去了的好,多處一刻是一刻。”
他話只說了一半,只許適容哪裡有不明白的,伸出手擰了下他腰,兩人叫了輛街邊的車,一道往鄭門太尉府裡去了。
第二日一早,整個太尉府的人都是送了楊煥到大門,楊太尉和楊昊自是要送他出城,那裡早有親兵衛隊等著。
許適容站在門裡,看著楊煥臨行前對自己的最後一眼回望,想起昨夜兩人的纏綿恩愛,他今早抱住還只有幾個月大的平哥不住親他時的畫面,眼底裡已是有些潮濕。身邊姜氏不住嘀咕道:“還道那官家召了煥兒回京是看他知縣做得好,要升官呢。如今官倒是升得不小,偏卻是要發到那西北去的,什麼時候能回都沒個數。早知道還不如就蹲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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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當個太平知縣的好呢。”
許適容一語不發,只看見面前幾騎漸漸消失在視線裡。姜氏唸叨了一陣,見老夫人已是沉著臉了,怕再說會被訓,這才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許適容手道:“嬌娘,我知你心裡難過,我這做孃的……”說著那眼淚便已是掉了下來。
許適容吸了下鼻子,反倒是勸起了姜氏道:“娘放心,官人此去必定很快便會回來的,我們幾個在家安心等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