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憲拍了一下腦殼:“他媽的,受不了了,什麼傻逼文盲。”
播放的影片是兩個人一起的合影,還有張炎拍下來的照片。他不是毫無用處的男人,照片記錄了不少翁如晤的樣子,在廚房煮麵的,在家裡修飲水機的,在國外旅遊時逗弄小孩子的……翁如晤有點驚訝,原來張炎說的在景福宮外沉醉的照片,是以為她在回味抱到了可愛小孩的滋味。
而她只是在聽景福宮外的聲音。
臺下有人在鼓掌——也許是領到的上場任務,在這個節骨眼略顯刺耳。很快有人制止了他,但翁如晤始終沒有反應。有個黑衣服的女孩聲音很大:“她說這些,你不反駁嗎?”
身邊一度有些安靜。黑白的地磚看多了,再抬起頭,身邊的人都被攏進光影的馬賽克裡。葉展真打破了尷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這難道不也是幸福嗎!”
張炎滿意地點選了影片,是段一分鐘的求婚宣言,播完了大家都在鼓掌——祝福嘛,誰都能送。張炎推了推眼鏡:“這後面的 ppt 幾頁是誰的,吳裘的嗎?咱們不是分開的資料夾嗎?”
“是你的,繼續就行了。”
狐疑的張炎臉色驟變,指著葉展真:“快點關掉!”
控制電腦的是郭寅,他今天的任務是……守護電腦。
ppt 上的是張炎的聊天記錄,和女同事曖昧,卻每個都沒能聊騷成功的截圖都貼在裡面。他的截圖非常豐富,每天三四點打車出去,六點鐘回來繼續開會,這三四個小時裡張炎在密會各種……年輕女孩。這些聊天記錄裡都沒有交易記錄,但都有談情說愛,張炎是個經濟實惠的人,想要愛,又想打折。
但涎皮的微笑表情包和頻頻出現的“但我是愛你的”讓人震驚。女孩們的頭像都很“鮮嫩”,高 p 頭像看不出真實的樣貌,或者說,都長得差不多。他們的話術直接又懂得照顧男人的自尊,葉展真笑了:“關系真好啊。”
“你怎麼知道的?”張炎問旁邊蒙著頭紗的翁如晤:“這些我明明藏好了!你甚至都不來我家。”
“真巧了。”葉展真指著張炎:“你的謊話怎麼像販賣機裡的飲料一樣,投個硬幣就能冒出來一點啊?我是做什麼的你忘了嗎?我,王牌銷售。上海有哪些地方有 ktv,哪裡有少爺,按摩店誰家背後有問題,我最清楚。翁如晤說不出的話讓我替她說,你以為自己是言情小說裡出來的男主,張炎,學個皮毛就是個好人了,回你的男頻去做夢吧。”
張炎深刻懂得這個時候要先活水:“嗨,忘了你是銷售,對這些最清楚。”
“嘖——不是誰都要賺這樣的錢,不要試圖用這樣的話激怒我讓我發瘋。你要幹嗎,破防了嗎?貴司企業文化就是盡快結婚家庭穩定,有了家室之後外面飄彩旗,你們還真團結啊?”
徐憲作為一個直男,非常受不了看這樣的場面,但他站在原地不能動,因為他的上場任務是——不許因為任何看到聽到的一切憤怒離場。張炎看了一眼旁邊的白頭紗:“小晤,不是這樣的。你就是為了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跟我鬧掰嗎?”
白頭紗下的人在笑。張炎抓著翁如晤的肩膀:“你為什麼要整理這樣的東西,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麼要在這種場合折我的面子!讓我名譽掃地對你有什麼好處!”
頭紗下面聲音悶悶的,有哭腔:“你都不是全身心地愛我,毫無底線還死都不分手,纏著我的父母,我為什麼不能說?”
哭腔令人心痛,頭紗下的人聲淚俱下。吳裘不能發作,因為場下有人在拿手機錄影片。他還是要工作吃飯的,剛錄過影片沒多久,分不清誰是朋友的情況下,沉默是最好的告解。
“但你沒有發現,你身邊的人甚至都不是翁如晤嗎?還是說你和誰結婚都可以?”葉展真拿著話筒:“掀開看看吧,反正又不是結婚。”
張炎氣急敗壞地揭開了頭紗,周靚笑著看向張炎:“我哭得像嗎?我也有上場任務,是替翁如晤站在這兒配音。這主角當得好爽——我的聲音比翁如晤甜一點呢,你都沒聽出來?”
“翁如晤,你在哪,你他媽出來!”
背後傳來二次元的笑聲——洪亮,怪異,引人注意。來客回過頭去,服務生畫著二次元眼妝,很難被認出是翁如晤。翁如晤笑得流出眼淚,已經笑了很久:“整理這些東西就是近一兩個月的事。因為你登了我的電腦,之前我都沒發現,還心想你人挺好的,就是三年沒性生活有點陽痿。合理,因為我學不會你想要的 av 姿勢和 ktv 小姐的討好啊!愛情太貴了,買服務很容易,你還挺會的,把網文言情那套都用來泡小姐了。可惜,都能識破,我還當你尊重我。別找我爸媽告狀了啊,我發給他們了。你還真的認不出我啊!哈哈哈哈哈!”
臺下的驚呼和感嘆比臺上的人還多。至少有女孩真的在鼓掌:“好有趣,手刃渣男!”
男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有個 es 一直在歡呼:“姐姐,放首歌唄,這不得慶祝一下!”
翁如晤就伴著《gie!》掉頭走了出去。這首歌是國外婚禮情侶們的高潮,整屋的年輕人會合唱,敬年輕,敬愛情,敬自由。整個小禮堂裡只有張炎還在氣急敗壞,想離開卻又坐著他的同事和親友,他解釋的聲音不小,但管他呢,分了就和她翁如晤毫無關系。張炎未來肯定過得還不錯,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讀著愛情故事的女孩們都那麼擅長全心全意地愛別人。
葉展真戴著頭紗,那是屬於她自己的分手宣言,翁如晤穿著侍者的衣服,推開門的一刻想的是,走出不舒服的舞臺。
我所做的配角,都在其他人寫好的故事裡。我在這樣的故事裡佔據著邊角的位置,怎麼活著都不舒服。那新的故事就從一個不想做新娘了的服務生開啟門走出去開始,即便要做配角,我要從我自己喜歡的故事出發,如果沒有,我就自己創造。為了舒服的配角,我要先上到足夠高的地方去,沒有話語權,那就先離開別人的舞臺,再找到自己的;必要情況,舞臺只容得下一個人的時候,要把別人推下去。
翁如晤覺得耳畔多了很多聲音,鳥兒拍打翅膀,風吹過頭發擦過肩膀,貓跳下屋簷,女孩走過馬路,腋下夾著麵包的紙袋……聲音的溫度那麼明亮,夜的聲音色調和她此刻的心裡一樣,無比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