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絳的話不多,但有問必答,嗓音和長相如出一轍的冷漠平靜,不顯得拘謹,也天生帶著些距離,謝啟看了幾眼就失了興致,再度注意上對方是錢朗要暫時離場,他耳朵尖地聽見對方臨走前囑咐聞絳:“別亂跑哈,去洗手間就從這兒一直往前再右拐,別走反了。”
謝啟挑挑眉,在內心嗤笑了聲錢朗什麼時候成了別人的家長,倒也不是不懂對方的擔憂,若聞絳胡亂打聽,大抵會有人以開玩笑的心思給他指另一條道,那邊黑壓壓一片看不清楚,等聞絳真走過去,他就會聽見若有似無的呻吟和喘息,運氣再不好點兒,發生什麼誰都不能保證。
聞絳的表皮素來具有欺騙性,等錢朗一走,林巡的心思就活絡起來,他一向喜歡玩“難度高”的,對這種高嶺之花會生出打碎對方脊骨的慾望,看向聞絳的視線隱隱灼熱。謝啟不在乎林巡的想法,不代表他喜歡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鬧事,他忽的大力踹了下桌角,把桌上玻璃杯中的酒水踹灑了出來,在林巡驟然回神的視線中懶洋洋說:“抱歉,腿沒伸開。”
靠,腿長了不起啊?林巡心裡嘀嘀咕咕,到底沒敢太張揚,卻還不死心,擺出副笑臉去問聞絳:”幹等著也無聊,咱們玩牌怎麼樣?”
若是單純的賭牌也就算了,實際輸了的人還要接受懲罰,要麼喝酒要麼聽從贏家的一個命令,堪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聞絳看著林巡微點了下頭,惜字如金地說了個“好”。
人非要往槍口上撞誰都救不了,謝啟當即撒手不管,若錢朗的朋友真這麼蠢,那他本來也待不住,還不如趁早碰壁長長記性。
林巡當然不會乖乖玩牌,當他擁有必須贏牌的目的時,他就會在牌局中使用一些作弊的小伎倆,但他非常“體貼”,不打算做得出格,只是無傷大雅地“玩一玩”,對方既然親口答應願賭服輸,那錢朗也沒法跟自己甩臉。
錢朗離開的時間稍微有些長,這讓他心裡頭生出種不好的預感,他腳步匆匆地回來,一眼就看到林巡和聞絳離得很近,兩個腦袋幾乎疊到一起,頓時內心咯噔一聲開始狂罵林巡的八輩祖宗,等他著急忙慌地趕過去,才發現事態發展和自己以為的不一樣,聞絳一手託著林巡的下巴,另一手拿著支水性記號筆,正在往林巡的額頭上畫古埃及壁畫裡常見的大眼睛。
“......”錢朗下意識說:“你倆擱這兒s二郎神呢?”
溫天路徹底繃不住,噗嗤一聲栽倒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就連林巡那位柔情蜜意的小情兒,也忍不住顫抖起肩膀。藉著昏暗的燈光,錢朗終於看清林巡臉上不止這些,他左右臉上還各畫了只活靈活現的王八。
聞絳畫的時候還很講究對稱,錢朗摸著下巴端詳片刻,大力贊美他的畫技:“不錯啊,遠看跟倆門神似的,能辟邪。”
林巡自己的臉就黑得像妖怪,他一把都沒贏,心裡門清對方絕對也做了弊,奈何明面上揪不出把柄,只能任由對方在自己臉上畫畫。
林巡人坐在聞絳的對面,輸了只能往前探出半個身子把臉湊過去,反倒像在當聞絳的狗,聞絳的手指修長有力,為了防止林巡亂動把對方下巴掐得很穩,而離得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這張臉的優越,聞絳漆黑的眼瞳像個能把人吸進去的冰冷深淵,不容拒絕又高高在上地俯視林巡,看得林巡心裡發毛又惱火,最深處還升起種古怪的異樣。
而謝啟只覺得好笑,終於開始正眼看待聞絳,但也止步於此,他當慣了大爺,和“高冷男神”這種同樣被人捧的型別可合不來,也不像林巡那樣愛上趕著犯賤,他不找聞絳的麻煩,聞絳最好也別來煩他。
這次見面有了個不錯的結尾,散場時大家各走各的,錢朗和聞絳不會在外面過夜,離開的也最早,很快謝啟也選擇離場,他又不在酒吧獵豔,坐這兒毫無意思,他將過走廊拐角時聽見自己的朋友熟悉的聲音,錢朗正不留餘力地嘲笑林巡的吃癟,末了又後怕地說:“我剛過來時還以為你倆打啵呢,嚇死我了。”
“要是以後還喊你打牌,你直接拒絕就行,”錢朗跟操心小弟似的跟聞絳叨叨,”他不敢真把你怎麼樣,咱不跟這種別有用心的家夥玩。”
“沒事,他出千水平不如我。”謝啟聽見聞絳冷淡的語調,像在表達自己對這些擠兌人的小把戲不屑一顧,比起欣賞對方性格,他更懷疑錢朗這熱臉貼屁股的是給對方當起了舔狗。
下一秒他聽見聞絳又說:“我們要跑嗎?”
“那支筆其實是油性筆。”聞絳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他應該發現臉上的筆跡擦不掉了。”
錢朗和聞絳的聲音立刻變遠,謝啟聽見一陣略急的腳步聲和錢朗實在憋不住的笑聲,他原地站了會兒,回想起當時的諸多細節,聞絳拿出筆時並不遮掩,而是邊說這是水性筆邊大大方方放到桌面上給所有人看,但林巡當時只顧著不丟更多的面子,看也不看地湊過去讓聞絳直接上手。
聞絳毫無動作地沉默了兩秒,頂著那張面癱臉拿起筆陷入沉思,其他人都以為這是優等生乖寶寶在不好意思,林巡心裡希望聞絳停手,嘴上大度地說:“隨便畫隨便畫,說好的願賭服輸,怎麼畫都隨你。”
於是聞絳本欲開口說些什麼的嘴又閉上,點了下頭在對方臉上畫了個王八。
謝啟想完一圈,內心忽然生出個詭異的猜測,這位學校裡挺出名的高冷學霸,該不會當時是想開個玩笑,結果沒人當他的捧哏吐槽“這上面寫的可是油性”,正在糾結之際聽見林巡說怎樣都行,才順勢而為將錯就錯畫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