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在他看來是既定事實。道理如此,可他還是不管不顧,把人從火場裡帶了出來。
說不管、說丟開哪裡那麼容易,從浦寧線上初見開始,人生互動便開啟了。
一個月的時間跳躍會改變什麼?
最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汀舟不知道,更不敢去想。
這是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他一旦撒開手去,立刻就是永訣。炮彈不長眼,也許明日就是死期。
人都賤如螻蟻,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命,但他到底是於心不忍。可一個不忍,就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傅雲生看汀舟低頭不語,氣得去抓他的領子。汀舟低頭失神,不防備間被傅雲生撲倒。
兩人一齊摔下去,骨頭硌得生疼。傅雲生趴在汀舟身上,滾燙火辣的眼神罩過來,洶湧情意中又帶著委屈。
汀舟失神,忍不住用手去摸他的眉心。傅雲生卻一把擋開他,頭猛地朝下探來,一口咬在汀舟的肩膀上。
汀舟吃痛,也皺起眉頭,傅雲生卻不管不顧,牙齒上用勁、手上也用勁,動作近乎於撕扯,簡直像發了瘋。
汀舟讓著他,他便愈發得寸進尺,汀舟一身衣服被他扒得七零八落,精壯的胸膛上多了兩圈牙印。
傅雲生翻身騎在他身上,氣喘籲籲道:“我知道你嘴笨,說不出好聽的,騙人也是不能夠。你既打定了主意要走,我留不住你。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但今天你這一身力氣,都得使在我身上。”
汀舟嚥了口唾沫,試圖去抓傅雲生的手。
他道:“我沒有要……”
傅雲生神色恨極了一般,用力掙紮著。雖被他抓住手,頭卻低了下去……汀舟眸色略暗,把沒說完的話嚥了回去……
新鋪的被褥斑斑點點,一股子腥味兒。傅雲生脫力仰面躺著,身子底下濕冷,也不知道躺在什麼上面,更沒力氣去理會。
汀舟起身收拾,屋裡都是他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傅雲生閉眼聽著,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兒,眼角卻酸澀異常。
本來做時他就被弄得要哭了,平靜下來就更是脆弱。夢裡那根黑沉沉的房梁,如今貨真價實地架在頭頂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屋內走動的聲音消失,連燈也滅了。眼前驟黑,傅雲生的心立刻懸了起來。
但他又不願睜眼去看、開口去問,只是屏著呼吸細聽動靜。身邊的床褥向下塌陷,是汀舟坐了過來。
汀舟不說話,用手摸著傅雲生的眉毛。傅雲生扭開臉去,一股涼風灌進來,卻是汀舟掀開被褥鑽了進來,側身摟住他。汀舟身上的寒氣侵來,傅雲生心裡一抖,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下。
四下黑暗,汀舟不覺。
過了好一陣兒,他細聲道:“我不是不願意,是我不該留在這裡。”
傅雲生吸著鼻子,聽著耳畔人的說話聲。
“我這次出門是為了找到姐姐。知道她死了我就該回去,也要把這件事告訴家裡的……長輩。”
傅雲生不做聲,抬手擦了擦臉,在黑暗中摸索著抓住汀舟的手。
汀舟回握他,道:“我要是在外面滯留太久,就回不去了。”
傅雲生聽得不算太明白,但也知道他就是要走的意思。這情形要是放在從前,傅雲生哪裡會有一丁點的好聲好氣。
他無論如何得讓人把汀舟鎖了關起來,憑他說什麼也不放。如今他泥菩薩過河,又無人可用,難不成讓平二爺拼了一把老骨頭來替他綁人?
傅雲生知無法轉圜,張口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最好是等我睡著了,悄無聲息的省去許多麻煩。倘或明天平二爺問起來,我就說你死了。”
之前汀舟說過只是「放心不下」,如今他安全抵達老家,汀舟自然也無停留的理由,要走便也是這個時候了。
哪知汀舟卻沉吟道:“再略等兩天吧……你不是說要帶我逛雍秋縣城?”
傅雲生背過去,用背對汀舟。
他的手捏緊了被角,甕聲道:“好。”
西院這三間耳房久未住人,地爐也封著,室內冰涼。饒是裹在被子裡,傅雲生也覺渾身冰涼。
也不知此時是什麼辰光,大約便是「羅衾不耐五更寒」的時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