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浦港
12.浦港
傅雲生這一趟出行，開始得驚心動魄，過程跌宕起伏。他跟著阿秋從秋月樓飯店逃出來後，步行了四十餘裡的路程，風餐露宿了兩日一夜，終於到達浦港。
說是風餐露宿，也不全然恰當。當夜他們在一戶農家借宿，阿秋不願跟人辦交涉，全由傅雲生一人出面。
從秋月樓逃跑事出突然，傅雲生什麼也沒帶走，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身上唯一還有些價值的是一隻紅寶石領夾、一塊舊懷表。
領夾原是四妹傅書卿贈予他的禮物，平時並不怎麼戴，換衣服時隨手夾在了長衫的斜襟上。也幸好是這順手一夾，這會子有了借宿的酬資。
傅雲生長得白白淨淨、溫順乖巧，撒起謊來很令人信服。他自稱是來寶縣遊玩的學生，阿秋是他家的啞巴聽差，半道上遇到劫匪搶劫，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一應財物被劫了個幹淨。
至於為什麼出門遊玩沒有玩伴卻帶著個舉止古怪的聽差，傅雲生根本沒有考慮過。
好在農戶也沒多想，收了傅雲生的紅寶石領夾，便把自家堂屋讓給二人睡了一晚。
床單被褥都是新換的，棉布打著補丁，已經洗得發白。傅雲生怕被褥裡有跳蚤，怎樣都不肯上床去睡，非要趴在竹椅上眯著。
阿秋見傅雲生不睡，倒是不跟他客氣，徑直往床上一倒，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孟春時節，天已漸暖，但夜裡仍舊寒氣重。布衫單薄，鄉下的房子濕氣大，傅雲生在竹椅上越躺越冷，他本來就是怕冷的體質，到後來幾乎手足發僵。
起身想要叫柳媽倒熱茶，才想起這不是在家中。回想一路以來，傅雲生越發覺得時運不濟，咬著牙想要摔手邊的煤油燈，卻被人一下子拉住了胳膊。
傅雲生正是滿肚子氣無處撒，一擰眉要說話，阿秋伸出大手攥住他的手，把人重新按著坐下去。傅雲生的手很涼，阿秋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碰了碰他的後脖頸。
就在傅雲生要發怒的邊緣，阿秋脫下了身上那件奇怪的袍子，一抬手給傅雲生披上了。
那衣裳不知是什麼布料剪裁的，披在身上輕飄飄。傅雲生用手指尖摸了摸，又輕又軟，卻不是尋常的綾羅綢緞。仔細嗅了嗅，也沒有任何不良氣味。
“你這是什麼衣裳？”傅雲生頓時忘了脾氣，好奇地問。
披上衣服，他的手腳迅速地暖和起來，連腿上的燒傷都沒那麼痛了。
阿秋對傅雲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床去躺著，傅雲生輕輕哼了一聲表示拒絕，阿秋則指了指傅雲生的腿。
趕路整日的路，傅雲生的腿被布料反複摩擦，一直痛癢。
他疑惑道：“我的腿沒事……”
阿秋捉住了傅雲生的腳腕，往上撩起褲管，露出整條小腿。傷口浸出鮮血又結了痂，包紮的手巾上凝出一團汙紅。
傅雲生自己看得直抽氣。他知道這傷其實不打緊，但要是不好好處理，只怕會留疤。
傅雲生最愛美，自然不願意腿上留疤，但和美醜比起來，活命更要緊。
幾天相處，傅雲生看這個阿秋狀似蠢鈍。但其實有些本事，於是便按他的意思坐到床上，把兩條腿攤平。
阿秋晃了晃胳膊，霎時亮起一圈紅光。傅雲生這回終於看清楚了，光線來自於他手腕上一個黑漆漆的鐲子。
鐲子兩指寬，質地像石頭、也像生鐵，剛好是阿秋手腕的大小，應該是從小戴到大的東西。
這鐲子有趣，紅光烤著傅雲生的傷口，痛癢頓時消失了一大半。傅雲生伸手去碰，被阿秋躲開。
過了一會兒紅光熄滅，阿秋把手移開，剛剛那種舒服熨帖的感覺消失了，但傷口也不複之前的疼痛。
要不是傅雲生長在受過新式教育的文明家庭，幾乎要以為阿秋是個會巫術的巫師。
他動了動嘴唇，沒有再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而是輕聲說：“阿秋，你……不會害我吧？”